第138章 雪花肉2(1 / 2)

妖怪食肆 三無齋主人 3873 字 2023-02-14

就算小水不說,四郎也聽到了一陣討人厭的翅膀撲騰聲。

他的手頓了頓,第一個念頭就是:那只被自己燒掉尾巴的朱鸞趁著饕餮不在,又來挑事了嗎?不對,少說也該有十幾對翅膀互相摩擦,才能發出這樣大的動靜。難道那家伙上回吃了虧,這次叫了幫手想圍毆自己?或者說……是剛才驚鴻一瞥間看到的九頭怪鳥來了?它想要干什么?

不管是這兩種猜測中的哪一種,四郎都不由得提高警惕,暗暗戒備起來。

准備好各類符篆,又默念幾遍伏魔法決給自己壯膽,四郎探頭出去一看,果然有一只巨大的怪鳥停在廚房對面的屋頂上。

這只鳥單論身子並不大,但是因為頭和翅膀都特別多,尾羽又很長,所以顯得尤其巨大。不僅巨大,而且還丑——即使怪鳥頭部和身上的羽毛堪稱錦綉輝煌,尾巴卻是黑乎乎的,好像被大火燒過一樣。再者說,任憑它多漂亮的鳥兒,若是有十個脖子環生在身體周圍,也實在是可怖至極了。

大概這就是剛才一掠而過的黑影,二哥講述的悲劇主角——九頭鳥了。

難怪不得叫做九頭鳥了,這怪鳥每一個頭看上去都像是野鴨,唯獨一個被埋在翅膀下面的脖子上光禿禿,只剩個血腔子在羽毛的遮掩下一滴滴沁出血來。而且十個脖子好像蛇一樣一伸一縮的,詭異非常,簡直像是四郎前世在科幻片中見過的異形。鬼車鳥如今這幅又臟又丑,陰森落魄的模樣,實在很難讓人將其與《楚辭》所載,華光燦燦的九鳳聯系到一塊。

鬼車似乎也注意到了四郎的目光,九個完好的頭齊齊轉過來看向四郎,黃色的眼睛在陰晦不明的天色里好像一盞盞小燈。

四郎被這樣多又這樣奇怪的眼睛盯著,不覺有些頭暈目眩。

九個頭,十八雙眼睛,一會兒變成三十六雙,三十六雙眼睛繼續增加,很快變成了七十二雙……眼睛越來越多,最後好像有成百上千只眼睛在空氣中浮現,密密麻麻……

晃了晃頭,四郎微微移開視線,想起民間關於姑獲鳥的傳說,加上二哥說過這九頭鳥喪子後有些瘋瘋癲癲的,四郎很擔心它把小水偷走,趕忙先將小水一把拉到了自己身後。

大鳥發出一種描述不出來的古怪叫聲,似哭/似笑,尖利異常。然後它撲騰著翅膀,箭一般朝著四郎沖過來。四郎立刻伸手護住小水,兩人一起往屋子內退去。與此同時,四郎默運真氣,戴著辟邪銅鏡那只手一揮就是一道火球劈向怪鳥。

可怪鳥畢竟是僅次於饕餮的遠古大妖,辟邪銅鏡里的火克制不了它。四郎抬起頭,看到鬼車在空中靈巧的閃過火球,「呼」的一聲飛到窗戶邊。

鳥的翅膀帶起一股勁風,宛若刀片一般掃過四郎的面頰,四郎忍不住閉上了眼睛。轉過身把小水的圓腦袋護在懷里。

「小偷!」小水氣哼哼地罵道。他大概不知道害怕,因此在四郎懷里偏著頭,使勁睜大眼睛去瞪鬼車鳥,然後又跟四郎告狀:「爹爹,壞鳥吞掉九個包子之後,還把盤子都給叼走了。盤子是小水的。」

「吃東西不給錢!小偷!小偷!」說著,小水就在四郎懷里掙扎起來,並且隨手抓起一個不知道是誰遺落在那里的荷包扔了過去。

荷包當然打不中鬼車鳥。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小水的舉動激怒了這只大妖怪,本來站在窗台上打算飛走的鬼車鳥忽然轉過身來,呼的一下排開了四對翅膀。作為曾經能夠扇動楚風的神鳥,盡管已經墮落,但是它一扇翅膀,房間里便刮起一股小旋風。灶台上的蠟燭瞬間熄滅,窗外的光也照不進來,屋內只剩下一片漆黑。

「他在哪里?」一個陰沉沉的女聲沒頭沒尾的問道。

四郎只覺地懷中一空,他心里也跟著一涼:莫非鬼車真的是在打小水的注意,可這句話又是什么意思?

也顧不得細想,匆忙間四郎將手一揚,一團火球浮現出來。照出一張近在咫尺的女人臉!這是一張連在鳥身子上的女人臉,眼睛很大但是瞳孔卻極小,就像死魚眼一樣。因為脖子細細長長,所以那張臉一下子就伸到了四郎頰邊。

「你們抓走了他?是不是?」耳邊傳來陰慘慘的聲音。

「他在哪里?他在哪里?在哪里?哪里?哪里?」好多個聲音和在一起,不斷重復著這個問題。廚房里的爐火似乎全都熄滅了,房間里一時陰冷下來。

「爹爹!」小水帶著哭腔叫了四郎一聲。

借著小火球的微光,四郎發現小水不知道什么時候跌坐在了地上,怪鳥那只鐵鉤一樣的尖爪正往小水頭上落去。

四郎本來結到一半的伏魔手印滯澀了一下,就在這一遲疑的功夫,那張女人臉忽然伸出蛇一樣的舌頭,口水滴答地舔了過來。

現在重新結印已經來不及了!於是四郎不再遲疑,摸出一個五雷符揮手就劈,這一個頭縮了回去,立馬背後又繞過來一個頭,抽動著鼻子在四郎身上嗅來嗅去。躲開這個頭,轉身一看,卻是一個滴著污血的脖子在自己面前緩緩擺動。

情況一時很危急,四周也再沒可以求助的人,反而有個需要自己保護的小水。越是危急關頭,四郎越是鎮定得不同尋常,此時他心里半點害怕畏葸的感受都沒有,反而對這只用小水要挾自己,說話瘋瘋癲癲的鬼車鳥產生了一股極大的怒氣。

「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帶著怒氣,四郎一字一頓的念出了這句道家真言,同時以上方為起點,從右下畫起,匯出一個火屬性的五芒星朝著那些嘻嘻怪笑,不以為意的鬼臉蓋去。同時,四郎的右手猛地揮出一把偷偷握在手里的辣椒粉,朝著鬼車鳥在滴血的脖子撒去。

四郎雖然力量不強,戰斗時卻很善於觀察對手,這也是他小時候在青崖山往往能夠以弱勝強的原因之一。九頭鳥出現時,四郎就在暗暗觀察它的每個細枝末節的動作,發現這鬼鳥一開始都是把這個受過傷的脖子埋在翅膀下,於是他便估計這個沒頭的脖子一定比其他幾個脖子好對付,說不定正是鬼車鳥全身最脆弱的地方。

所謂大膽猜測小心求證,道術加上物理攻擊,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嘎~」鬼車鳥發出一聲慘叫,所有的脖子瞬間縮了回去。

趁著這個時機,四郎猛地一矮身子,飛速的靠近鬼車鳥腳下,一把將呆愣在那里的小水拉了過來。

「嗤拉」一聲,四郎伸出去的右手臂被鬼車鳥尖利的腳爪在衣服上拉出一條大口子。鮮血涌出來的那一刻,系在四郎手腕上的銅鏡發出前所未有的巨大光芒,一股火柱噴涌而出,將鬼車鳥推向了窗外……

在烈焰的炙烤下,四郎用身子護住小水,緊緊閉上了眼睛。等他再次睜開眼,發現原本放在炕幾上,裝滿羊肉餃,魚包子等點心的盤子不見了。除此之外,地面上干干凈凈,爐子上蒸的蟹粉小籠包已經飄出了鮮美的香氣,屋子里什么打斗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爹爹,你的手。」小水驚叫一聲。

四郎這才感覺到自己臉上和手上都有些痛楚,用手一摸,臉上似乎有一條小口子,右手臂卻有鮮血緩緩滲了出來,可是現在也顧不得這些小傷:鬼車鳥雖然因為一時大意被自己擊退了,可是難保待會兒不會再回來。

「那只大鳥究竟是來做什么的?」四郎自言自語道。「把它還給我?她要的究竟是什么?」

小水聽了,忍不住插嘴說道:「它是小偷,來有味齋偷東西吃。我們才不欠它的!」

四郎笑了笑,並不把小水的孩子話當真。他走到窗邊,謹慎的探出身子四下張望——九頭鳥已經飛走了,四下里只有幾朵陰雲浮在暗沉沉的天空下,屋檐上堆積了一冬的白色積雪,其間還夾雜著被風吹上去的落葉,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沒有了。

不,並不是什么都沒有。四郎眼尖的看到幾滴污血,就在靠近後門的屋檐積雪上。若不是紅白對比太過鮮明,他一定會忽略掉的。

微微思索了片刻,四郎叮囑小水:「你就呆在廚房里,這里有我剛才畫好的五芒星結界,我出去看看。」

看小水乖乖點頭,四郎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院子里很安靜,一個妖怪都沒有,四郎鄭重的去房間里取了一柄蘇夔交給他的竹劍提在手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後門。

果然,他在後院的梅花叢里又看到了幾滴黑色的污血。因為有梅花瓣被風吹落在雪地里,這污血就並不是多么突兀了,不仔細看其實分不大清楚。

四郎並沒有順著這些血滴繼續追查下去,他還不至於不自量力到想要去抓九頭鳥,只求它別再來家中生事作亂便好。

目前有味齋里的大妖怪都被二哥帶走了。至於槐二和山豬精,四郎隱隱約約能看出他們的修為,只怕對上至少和青溪同級的九鳳,不過是白白送命而已。

四郎雖然修煉不久,但是因為他習練的法門正是這類妖物的克星,所以對上鬼車之後尚有一戰之力,只不過若是真的和這位半瘋狀態的大妖硬碰硬,結果一定很慘烈。

即使饕餮不在,一般的妖物其實也並不敢來這位的地盤上撒野,不過,聽陶二說九頭鳥有些瘋瘋癲癲的,四郎便擔心它會再次回來抓小水。

就剛才的一番惡斗而言,九頭鳥的意圖實在難以判斷,四郎隱隱約約感覺一開始九頭鳥並沒有想抓走小水的打算。難道是小水的嚷嚷聲激怒了它?也對,大妖怪的脾氣都不太好,何況是瘋瘋癲癲,亦正亦邪的鬼車鳥呢?

但是,最後九頭鳥一直在問「它在哪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難道是瘋病犯了才語無倫次?

不論心中有多少疑問,也不論這鬼車鳥究竟心里打些什么主意,四郎都不願意讓一個陌生的妖怪在自己家里任意來去。防范於未然總是必要的,加之饕餮不在,四郎感覺自己算是一家之主,而保護家人正是一家之主應盡的義務。

抱著這樣的想法,四郎在後門外四處檢查了一遍。

屋子周圍的氣息很平和,既沒有什么異象也沒有任何不祥的氣息,四郎松了一口氣,這才拿起竹劍,調動全身真氣集於雙手之上,然後利用腕上銅鏡為媒介,腳踏禹步,飛速的結著「方圍」之式。

方圍之勢屬於小術式,制造出來的結界一般用於靈體防御,配合符篆的話,還可以封印妖物。四郎很有自知之明,封印九鳳他不敢想,可是制造結界,使其不能再隨隨便便闖進自己家門,四郎感覺結合龍象伏魔大手印與道門數術的威力,加上腕上銅鏡的輔助,自己還是能夠做到的。

一氣呵成的畫好了結界,看著一層如水的光輝從後門的陣眼處慢慢延伸出去,最後包裹住了整個有味齋後院,四郎不由得有點得意,站在後門處左看右看的欣賞自己的成果。

「大哥哥,你在干什么?」院門外的梅花叢搖晃了幾下,冷不丁從中鑽出一個小孩子。這孩子似乎膽子很小,看上去怯生生的。他只用細細的聲音問這么一句,若不是四郎耳力異於常人,恐怕根本聽不見他說的是什么。

四郎循聲望去,叢生的灌木在松軟的雪地上投下一片陰影,陰影里站著一個人影,瘦瘦小小的,只穿著一件單衣,站在那里被風一吹,衣服顯得有點大,掛在身上空落落的。

這時候時辰還早,後門背陰,並不怎么亮堂。四郎運足目力,借著熹微的天光,看到那的確是一個小孩子。看著也挺可愛的,但卻給人一種怪怪的感覺,要說哪里怪,四郎也說不上來——這孩子大概是在外面凍久了,皮膚白的有些發青。可四郎又能確定他並非鬼魂僵屍一類異物,因為就他身上的氣息而言,的確還是凡人的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