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雪花肉6(1 / 2)

妖怪食肆 三無齋主人 4061 字 2023-02-14

第二日是谷神節。

按照道家的說法,每年天上都有一個值歲的星君,稱為太歲。太歲的權利可大了,不只主宰著今年谷子是收一斗還是兩斗,更主宰著眾人的安康福運。若是誰在這一天沖撞了太歲,那可是要大大倒霉的。

因此每到正月初八這一天,白橋鎮就要籌集祭品,天香、焰紙,由鎮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在山道上設燈祭奠,祈求歲星保護整個鎮子平安喜樂,做買賣的能發財,種田的有個好年景,打獵的次次都滿載而歸。

今年鎮上出了許多怪事,山民初八日祭太歲時就尤其的隆重。

這日是個難得的大晴天,只是風刮的有點大,不過也不礙事。

一大早清凈的山里就熱鬧起來,鎮民們吹吹打打抬著一頭乳豬上了山,就在離有味齋不遠的山道口設了個祭棚。

後院廂房一角,蹲著一個異獸形狀的香爐,爐內焚燒著松枝、柏葉、南蒼術和吉祥丹,一股清淡的葯香隨青煙緩緩彌漫開來。

靠南的火炕上面鋪著不知名的獸皮,暖呼呼毛茸茸的,叫人看著就忍不住上去打幾個滾。獸皮微微起伏,里面縮著一個少年。

在巨大厚重的獸皮之下,四肢修長的少年也顯得只有丁點大。似乎睡得不太好,少年的臉色有些蒼白,濃密的睫毛下掩蓋著一小片微微的烏青。太陽光從窗欞間落下來,跳躍著親吻他散發光澤的發絲,水色的唇瓣和蒼白的雙頰,自然也一視同仁地親吻那兩個破壞形象的黑眼圈。

估計是被窗外喧嘩的鼓樂聲驚擾了,本來睡得就不怎么安穩的少年煩躁的在被窩里打了幾個滾,然後一下子坐了起來。

[還好還好,是一場夢。]四郎忽出一口氣,慶幸地伸了個懶腰。

他昨晚做了一個斷斷續續的噩夢,翻來覆去夢見自己變成一只很小的狐狸在逃亡,右前爪扎進了一根尖刺,每跑一步刺都扎得更深了一點,好像踩在刀尖上一樣。天空有尖利的呼嘯聲和遮天蔽日的黑色翅膀。還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淡淡臭味,真實地叫人絕望。

醒來時窗外風動花影,晨光熹微,歲好靜好,唯有右手臂隱隱作痛。四郎擔心是被姑獲鳥爪子抓出來的那道傷口發了炎,自己掰著爪子一看,發現手臂好端端的,既不紅也不腫。

四郎是個皮實的娃,因為饕餮不在身邊,他就自己變成小狐狸,伸出爪子,在傷口上舔了舔,然後奄奄的卧在獸皮里養精蓄銳。

大概是被饕餮養的嬌氣了,這個在青崖山上百試百靈的治傷秘方今天卻不怎么見效。

小狐狸把自己裹在獸皮里忍了忍,卻發現這種隱痛越來越明顯。只好變回人身,翻箱倒櫃的找葯。

家里的傷葯不知道被華陽姑姑收拾到哪里去了,四郎翻了好半天,才終於找出一瓶葯酒擦了擦,又自己用真氣在傷口處游走一圈。被他這么瞎折騰一番,那種隱痛的感覺還真就漸漸消散了。

雖然傷口不痛了,可是外面依舊鬧哄哄的,四郎在床上滾了幾下,實在睡不著,干脆穿好衣服出門去。

院子里靜悄悄的,地上撒著一層糖霜,雖然時辰尚早,廚房里依舊冒出了陣陣白煙。四郎剛繞過大槐樹,忽然聽到後門處有人在使勁推門,鎖門的鐵鏈子發出哐當哐當的聲音。

「誰啊?」

沒人回答,唯有一片青黃色的槐葉打著旋兒落下來。

是山里的客人敲錯門了吧?

「要吃飯的客人請去前堂。」四郎大聲地說。

依舊沒有人吱聲,敲門聲停了下來,四周一片寂靜,唯有北風嗚嗚地刮過,好像是什么獸類的嗚咽聲。四郎抬頭看了看,朝陽像個咸蛋黃一樣掛在天空中。總不會一大清早就鬧鬼吧?

四郎轉頭往廚房走了幾步,就在這時,砰砰砰,哐當哐當,的巨大撞擊聲再次響了起來。這一回,推門聲已經變成撞門聲,顯然門外的不速之客已經失去了耐心。木門在這樣猛烈的撞擊之下,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可是卻總也倒不下去。

「到底是誰啊?再不說話我就不客氣了。」

剛說完這句話,從牆頭忽然刮過一陣刮得人睜不開眼睛的小旋風。

這陣風過後,也許是四郎的威脅奏了效,撞門的動靜一下子全部消失了。四郎呼出一口氣,走進廚房,拿了陸天機送給他的古籠火准備去地窖一趟。

然而,他剛走到靠近後門的地方,就聽到門外響起一陣極可愛的幼兒啼哭聲,柔軟嬌嫩,叫人忍不住心生愛憐,恨不得立時開門去看。

剛才撞門的還沒走?四郎有點生氣了,他可不會傻到真認為剛才大力撞門的是一個小孩子。究竟是什么厲害的鬼怪,膽敢來有味齋裝神弄鬼?

於是四郎躡手躡腳走到門邊,想要趴門縫里看一看,又有點擔心會看到什么恐怖的東西。不過,他心里還是有點好奇。四郎現在終於理解某些恐怖片主角為什么會明明知道有危險,還是要開門去送死了。為了不讓自己看上去像是那種蠢蛋,四郎默默在心里計算依據自己目前的武力值,用道術降伏門外那個東西的可能性。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一雙手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四郎差點沒跳起來,轉身就是一個伏魔手印蓋了下去。

揮出的爪子被一個高大的黑影握住了:「笨蛋,我要是你,就不會去開門。」

「我又不傻,才沒有想開門呢。」四郎不服氣地反駁道,堅決不承認自己是個笨蛋。

二哥似乎笑了笑,然後就微微仰頭問道:「你設的結界?」

四郎立即大力點頭,一副快來誇誇我的表情。

捏著四郎水晶琉璃般的爪子,二哥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沒吱聲。他逆著光矗立在四郎面前,身上還帶著尚未完全消散的,刀鋒般的殺氣,地面上一個長著獸角的高大影子被清晨斜射的陽光拉的很長。四郎被這影子完全覆蓋住了,不明緣由的,他心里就有點發憷——大狗一樣的二哥今天居然也給四郎一種深淵般的危險感覺,好像被殿下附體了一樣。

因為手臂上有傷,擔心自己的神經病戀人又要無端黑化,所以四郎心虛地縮回爪子,趕忙顧左右而言他:「外面的是什么東西?」

「是今年值守的歲星,因為你設了一個結界在這里,他沒法過去享受祭祀,所以才在外面敲門想要借道。不過,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繞道走了。跟在他後面的是臨濟宗用陰年陰月陰日死於母腹中的胎兒煉制出來的飛僵,他是來找他娘親的。」二哥把玩著四郎的爪子,漫不經心地解釋道。

逆光中的二哥容色冷漠,身上似乎還帶著沒有清洗掉的血腥味,也實在怨不得小狐狸害怕。膜拜強者,本就是妖族的天性。

似乎感受到了四郎的輕微的顫抖,這殺神般的男人說完這段話後,立即毫無形象地低著頭,像條大狗一樣嗅了嗅懷中獵物的脖子,嘀咕道:「好香,我餓了。今晚我要吃水晶鳳爪。」說著,又執起在四郎的嫩爪子,在上面輕輕咬了一口,話語間幾乎有種撒嬌的意味。簡直是一秒鍾完成無情殺神到忠犬吃貨的轉變。

四郎見二哥恢復了常態,立馬不抖了。因為脖子被二哥呼出的溫熱鼻息弄得有些癢,他還很不老實的動來動去,抱怨道:「我的手又不是雞爪。水晶鳳爪做起來也不難,不過食材你得自己找,我看上次來過的那只朱鸞就很不錯,干脆把他的兩個爪子剁下來吧。」連給情敵插刀的語氣都既凶殘又隨意,幾乎有些蘇妲己狐媚紂王的風采了。

若四郎現在還是小小一團的原型,剛才耷拉的耳朵和尾巴一定已經囂張的立了起來。

「如果二哥你現在就餓了呢,廚房里也有做好的排骨年糕,我去給你炸一下。蜜三刀……」這么說著,四郎又特別特別淡定得抽回被親得麻酥酥的爪子。

剛抽出來,二哥就一把抓住了他受傷的右手臂。其實二哥用的勁道也不大,卻有一種針扎般尖銳痛楚從手臂蔓延到全身,四郎痛苦的皺起了眉。

二哥臉色大變,立馬將四郎拉到向陽處,仔細查看他臉上那道細細的傷口,然後再次抓起四郎的爪子,寒聲問:「你怎么會受傷?槐大槐二都戰死了嗎?」

四郎滿頭黑線,為了不讓饕餮這個昏君遷怒自己人,只好支支吾吾把昨天的事情講了講,重點突出自己受傷完全是個巧合,而且現在已經痊愈這件事。

二哥盯著四郎看了半天,終於什么也沒說,面無表情地轉身走進房間。

四郎不明白二哥好端端的,怎么又不高興了——要說發火的話,四郎覺得也是自己的理由更充分一點。

[昨晚夜不歸宿,今天一回來就擺大爺款,身上還帶著奇怪的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對於二哥身邊美人環繞,最近又夜不歸宿這件事,四郎又不是聖人,自然是很不高興的。

「跟上來。」走了幾步,二哥回頭發現四郎還在後頭磨蹭,回頭沉聲說道。

「我要去地窖拿酒。」四郎又不怕他,偏要唱反調。

「被鬼車鳥抓了一下,還不肯塗葯,你爪子不想要了?」二哥終於動了氣,走過來使用暴力,把不明不白鬧脾氣的小媳婦扛回了房。

「放我下來!」二哥這樣扛著他,丟臉還在其次,關鍵是正好頂在他的胃上,十分的不舒服。四郎自然不懂什么叫沉默隱忍,順從心意掙扎不休。二哥又要制住他,又要小心不把他的傷口碰到,還要注意控制自己的力道,以免忍不住把這磨人的小妖精掐個半死,簡直手忙腳亂,感覺比大戰十萬天兵天將還要勞心勞力。

「只是一道小傷,我看著又沒有流血……」四郎沒覺得身上的一點小傷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他甚至連手上的傷口都並沒有很認真的包扎。可是一想到睡覺時手臂的確隱隱作痛,以及剛才忽然而來的疼痛,他莫名有些心虛,說話的聲音便越來越小。

「小傷?鬼車的唾液可是劇毒,它九個口日日口水滴答,爪子上自然也帶著毒。」二哥幾乎被他氣笑了,忍不住在他屁股上拍了兩下。

「劇毒?」四郎被嚇懵了,立刻停止了掙扎,他還是很珍惜自己的小命的。「那為什么既沒有紅也沒有腫?我……我還有救吧?」

二哥看這貨總算知道害怕了,就把他放下來,從懷里摸出一個紅色的小瓶,一個白色的小瓶塞進四郎手里:「也算你運氣好,最近我剛得了兩瓶上好的傷葯,你中毒也不深,倒也不用太過於害怕。一切有二哥。」

拿著傷葯,木偶般同手同腳地跟著二哥進了廂房,四郎就自覺地對著廂房里的銅鏡開始往臉上抹葯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