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懷胎鴨2(2 / 2)

妖怪食肆 三無齋主人 3711 字 2023-02-14

6爹道:「從前在幻境,你和我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不是很討厭女媧和伏羲嗎?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兩個欺負過你呢。如今怎么又替他們說話了?」

【沒欺負過我,但是欺負過我家大狗!】

四郎回道:「是啊,我是人族和狐族的混血,站在我的立場上,難道不該厭惡女媧嗎?要是喜歡這兩兄妹才是怪事。況且他們兩個做事本來就不甚地道。以前的事暫且不說,如今女媧和伏羲不是被尊為人類的始祖嗎?既然不肯離開,就該自己去找天道理論或者求情,怎么反與一直很尊敬她兄妹的人族對著干,甚至不惜引起天災?」

6天機冷笑道:「光明正大的與天道正面交鋒?也只有你才會有這樣天真的想法。女媧和伏羲可不像你這般傻。聖人無情,視萬民為芻狗。人類雖然敬拜女媧,可是女媧伏羲兄妹當年可以為了自己的功德出賣母族,如今為了活下去,又怎么甘心退讓犧牲?在聖人眼里,凡人都是祭祀的芻狗一樣,若是有一天,這芻狗忽然比創造它的人地位還要高,主人的生存空間反被原先視若螻蟻之物侵占,這主人想必也是不服氣的。女媧和伏羲能在洪荒戰場上笑到最後,自然都極聰明有機心,也知道不能違逆天道的意思,一直極力和天道保持統一戰線。奈何這一次天道翻臉無情,他們也唯有用與人族同歸於盡的方式來威脅。所以,開春以來,各地才會屢發天災。

四郎正在專注與用內力把木劍上的雲雀雛鳥烘干,頭也不抬地說:「女媧也好,巫妖二族也好,人族也好,都有自己的立場,在生存面前,並沒有對錯之分。就像那只小杜鵑,他被自己不負責任的母親放在別的鳥窩里,出生沒幾天體型就比自己養父母還大,如果不殺死養父母的子女,獨占食物,就會餓死。若是自己離開去別處謀生,相信雲雀也不至於找他麻煩。可是偷偷殺死養父母的親子,的確有些過分了吧?既然做了這種事,縱被人家父母殺死也是活該了。」

說著,四郎就撮起嘴唇打了個呼哨,兩只雲雀猛然間飛了下來,落在木劍上,喳喳直叫,歡喜的簡直有些破音了。然後鳥爸爸和鳥媽媽就銜著那只毛茸茸的小雛鳥飛回了窩里。

6天機最後看了看自己不知世道險惡的傻兒子,一狠心,趁兒子專心地看著雲雀一家的時候。也不再費勁做什么告別,就那么衣衫飄飄地走入了雨簾中。

四郎眼睜睜的瞪著6爹看似瀟灑落拓的背影,他的心不知何故緊縮稱一團。忽然間,四郎忍不住輕輕喊了一聲:「爹。」聲音很小,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聽不真切。

雨點落在6天機身上,衣服卻半點都沒有濕。可是,在四郎輕輕叫了一聲爹之後,在雨中閑庭信步的6天機驀地腳下微微一頓,雨點打在了他的身上,冰涼的雨將那件青色的布衫染成了深藍色。控制住自己不能回頭,6天機旋即加快步伐,三兩步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料峭春風吹酒醒,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雨中的青山像是籠罩在一層薄紗里,空氣中泛出一股潮潤的泥土味。繁茂的高樹上傳出的一兩聲婉轉鳥鳴,讓這水墨青山更顯寂靜空靈。

隨著6天機的離去,有味齋再一次沉默下來。一陣涼風吹過,四郎覺得自己也和冒雨趕路的渣爹一樣,好像被一盆冰水緩緩浸透,心里又空又冷。

「爹。」對著空無一人的茫茫天地,四郎又喊了一聲。

回答他的只有越來越大的雨聲。

不論多么強大的人,都有力所不能及的遺憾事。四郎茫然無措的低下頭,繼續剝著嫩豌豆角,一滴雨水啪的一聲打在了嫩綠的豌豆上。

殿下像個幽靈般,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四郎的小板凳後面,靜靜看了他半晌,就抽了一個小板凳,坐在門檻處。似乎不知道該說什么,殿下有些手足無措,然後他做了一件平素絕對不肯做的事情——陪著四郎剝豌豆。

【別難過。我還在你身邊。】有些話不用說出口,相愛的人自有默契在胸中。

過了一會兒,雨點越發的大,噼噼啪啪的打在地上,風也凶猛起來,吹得雨絲直往屋檐下面飄。

「跟我回屋里去吧,這里冷。」說著,殿下把自己的披風接下來,披在了四郎的身上。

殘留著殿□□溫的披風讓四郎暖和了一些,再次看了看外面無邊無際的雨幕,他微微嘆口氣,端起一盆子豌豆,被殿下牽著回暖烘烘的廚房去了。

***

第二日依舊是滂沱大雨。

四郎在廚房里做豌豆澆頭。殿下坐在靠窗的炕幾上面看竹簡,不時把魚腹浦戰場上的情況念給四郎聽。

6爹腳程快,昨日就已經到了魚腹浦,將群龍無首的6家軍有效地組織起來。與南邊有過幾次交鋒,都是大勝而歸。

四郎一邊聽殿下那好似大提琴的聲音報平安,一邊把昨日剝的白豌豆淘洗干凈。他今天看不到6爹,也沒有再像個小娃娃般哭哭啼啼,似乎有種接受現實的認命感。

將嫩豌豆下鍋煮到里外熟透、入口即爛的程度之後,轉成微火慢煨。然後四郎就走去了殿下旁邊坐下,隨意的翻看堆成小山的竹簡。

殿下看他一眼,並不去阻止,反而指了指旁邊那一摞沒看過的,道:「幫我把那些都理一下吧。」

「哦。」四郎爽快地答應下來,順手把書簡全都按照輕重緩急,分門別類放好。

槐大提著一副血水滴答的豬肚和腦花進來,抱怨道:「小主人,你崔師兄也忒急了點。今日這樣大的雨,還趕著搬家過來哩。真是一日都等不得。鬧得前頭大堂里全是泥水。」

四郎把一沓竹簡摞好,隨口應道:「沒什么,本就是昨日商議好的。師兄要搬到前面樓上二層住一段時間。」

槐大見殿下沒有說什么,便不再吱聲,將豬肚和腦花去盡血絲,全放進廚房鍋子里吊著的老雞湯中。煮熟後,就挾起來切做小顆粒,制成餡子待用。

山豬精幫忙把糯米淘洗干凈,上籠蒸熟,粉條也發好。

四郎盤腿坐在炕上,繼續幫殿下分竹簡。全都分好之後,他就拿著跟6爹有關的那一疊,像條小狗一樣,把自己蜷在殿□邊,一片片反復看來看去。

看了一會兒,聞到嫩豌豆和肉湯的香氣,兩個人的肚子都開始咕咕直叫。四郎便起身將糯米飯、粉絲、熟豌豆全都盛入碗內,澆厚厚一層肉餡,灌上骨頭鮮湯,加少量醬油、醋、油辣子,以及味精、胡椒面、蔥花,很快,一碗色澤醒目,麻辣鮮香的豌豆羹就做好了。

給殿下也盛一碗,兩個人對坐著吃。

「好香好香。這是在吃什么呢?」崔玄微的鐵衛,那個叫做老莫的聞著香味,溜達進廚房。

四郎起身給他盛一碗豌豆羹遞過去。老莫也不客氣,坐下來就吃。吃完抹抹嘴,言簡意賅地傳話說,自家主人勞煩再送幾道精細好飯食往他們住的客房去。還特地不忘囑咐一句,宇文公子愛吃鴨菜,請胡老板莫要忘了。

「放心吧,且忘不了呢。還按這幾個月的慣例,做只鴨子送過去,保管是客人沒見過的新鮮菜式。」四郎答應下來,扭頭見莫大挺自來熟的樣子,就問他:「你家的那個,嗯,侄少爺,為什么這樣喜歡吃鴨子呢?」

侍衛老莫的臉上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有些曖昧的低聲說:「我們侄少爺復姓宇文。宇文閥被犬戎攻打時,送他去那邊做質子。那些犬戎人和宇文閥互相征戰多年,結下了血海深仇,如今得了一個宇文家的質子,開始還能以禮相待,等宇文閥被臨濟宗舍棄,家業衰敗之後,便將這已經再無用處的質子送去做了軍奴。總之大約吃了不少苦,很受了些非人的待遇。

後來有一日,我陪著將軍夜襲犬戎帳篷,那晚犬戎人正在舉行宴會。無意之中就看到昔日的宇文閥四少爺被……被一只雄鴨子撲在屁股上,且以尾作抽疊狀。」說到這里,老莫黑黃的臉上露出一點紅暈,似乎很不好意思。頓了片刻,他旋即正色道:「將軍一怒之下,殺光了在場的犬戎人,許多參會的犬戎貴族死的時候,孽根都還是硬的。那些犬戎人可真是會糟踐人的畜生!據說是因為鴨肉性寒,所以趁其與軍奴相交,臊水未出的那一瞬間殺死,吃起來肉質就會特別的鮮美。這種鴨子也因此成為犬戎貴族中風行的一道名菜。不知道是不是在軍營中和鴨子結了仇,宇文少爺每年總要吃掉七八百只鴨子。不過,除了這點古怪愛好之外,侄少爺為人極好,性情也柔和,我們都很喜歡他。」

四郎聽得目瞪口呆之余,又覺得有些奇怪。這老莫似乎對宇文公子有些愛慕的意思,可若真是如此,又怎么會將他不堪的過往如奇聞異事般講給他們幾個外人聽呢?

總覺得老莫的言行舉止有自相矛盾之處。

等老莫離去之後,殿下放下手中的竹簡,皺著眉看了看他的背影,忽然說道:「最近小心些。你那師兄身邊的人有點不對勁。看著像是被人下過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