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懷胎鴨4(1 / 2)

妖怪食肆 三無齋主人 3956 字 2023-02-14

老莫有一個秘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總做一個春夢:夢中又回到了犬戎族的帳篷里。而他本人變成了一只鴨子,宇文公子在他身子下面啜泣喘息。那場面真是香艷中帶出十分的詭異。

這樣的夢已經持續有一段時間了。老莫知道自己和宇文公子天差地遠,這份心思是見不得光的,況且犬戎族的往事於宇文公子而言,是一段見不得光的痛苦經歷,可是自己卻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因此,只要晚上做了這個香艷古怪的春夢,白天老莫便會加倍對孱弱無辜的宇文公子好一些。幾個月下來,除開老莫為情所困後瘦了許多之外,余者並沒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了。

昨天晚上也和往常一樣。睡覺之前,老莫在床邊點了一根蠟燭之後才上床,閉著眼睛等待美夢的降臨。蠟燭是宇文公子送給他的,據說是犬戎貴族從西邊的神國中帶回來的熏香蠟燭,只要點燃,就有氤氳的香氣絲絲縷縷彌散開來。聞到這種香氣,老莫就再不會想起那些死去的同袍,成堆的屍骨,反而一夢到天明。宇文公子是個慈和的主子,體諒老莫做暗衛辛苦,也是作為老莫護衛他完全的謝禮,才從自己的收藏中分出一些來與他一個下人。

也許那什么神國來的東西的確有奇效吧。總之,只要老莫睡覺之前點上蠟燭,那一晚必定睡得特別沉,還伴隨著一夜叫人沉迷的好夢。盡管第二日白天會有些腰酸背痛,體力大幅度下降,精神也不怎么好,時常打瞌睡,但隨著心中的迷戀與日俱增,老莫便顧不得這些了。

可是昨晚的夢卻與往日不同。他夢到了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的一些人。

——昨晚的夢先是一如既往的香艷,正得趣間,就看到死去的崔鐵蟾抱著腦袋站在自己床前,開口說他死得好慘,問自己為什么有眼無珠,受奸人迷惑。然後,崔鐵蟾的頭忽然被一道刀光割了下去,屍體倒下時渾身長出黑毛,斷頭處也長出了一個猙獰的黑狼頭。昔日的同袍瞬間就變成一只黑狼朝著自己撲過來。本來蓬勃的**一下子就軟了。夢做到這里,老莫大汗淋漓的清醒過來。窗外又在下雨,被子中也泛著一股濕氣,叫人蓋著就覺得很不舒服。

從噩夢中掙扎著醒來,正對著一窗飄雨的夜色。老莫呆呆的坐在床邊,好半天都沒能從噩夢中回過神來。時正是半夜,不知為何,他忽然有種莫名的心悸,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件很重要的事情,可是卻怎么也想不起來。

有一股寒氣緩緩侵襲老莫的全身,冷風拂動床簾,總像有什么東西就在自己身邊,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捧著頭想了很久,終究還是一無所獲,老莫蕭索地站起身,從屋子里翻出幾根陳年的舊香燭和被雨水浸過的紙錢,打算出去祭拜死去的同袍。

昨日停了半天,夜里又開始下雨。一直下到第二日清晨,不見烏雲消褪,反而有越下越大的架勢。

一大早就有小花妖因為莖葉被雨點打折或者根系被水泡壞了,蹲在四郎窗戶下面哭。

陰雨天本打算睡個懶覺的胖狐狸被這群小妖精煩得不行,只好穿好衣服戴上斗笠,認命地在雨中跑來跑去拾掇苗圃。

院子里好些花花草草都被風雨吹打得東倒西歪。因為昨夜風太大,藤蘿的腳抓不住牆壁,一整面的枝條都滑落下來堆在牆角,還有幾根半吊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小藤蘿化出的妖精赤著小白腿站在泥水窪里,踮起腳尖,一蹦一蹦地在那里夠離開牆壁懸吊在空中的藤蔓。每一次都是好容易摸到一點,枝條又反彈了回去。

小妖怪那雙蓄滿雨水的大眼睛很快就有了絕堤之勢。

「別哭別哭。」一起來就忙個不停的四郎感覺自己簡直成了幼稚園的男阿姨,見小藤蘿這是要大鬧的架勢,趕忙跑過去,幫忙把藤蘿枝條輕輕扶起來,好讓它重新爬回去和牆壁相親相愛。

「謝謝,謝謝你。」藤蘿嫩條溫柔的拂過四郎的面頰。

哎呀,死藤蘿好狡猾!

對呀,好討厭好狡猾!

明明一大把年紀還裝成小孩子,真是不要臉!我怎么沒想到?

這一下,院子里的其他花妖草精全都一窩蜂的沖過來,變成團子狀人形,抱住四郎的腿開始哼哼唧唧的賣萌。四郎一下子就陷入一群渾身沾滿泥水的矮豆丁之中了。

四郎醒了,本來就不睡覺的殿下便也從屋子里出來,走進院中不知何時多出來的小涼亭里。那里已經坐了一群大妖怪在等著他開會。

扶起花花草草的間歇,四郎抬頭凝視著落雨的天空。闊大的天空中飄著一大朵一大朵沉沉的烏雲。再北邊一點,那邊的天空暗沉一片,烏黑色的雲氣中好像有一個巨大的漩渦,光是這么遠遠看著,就叫人覺得害怕。四郎心中擔憂自家老爹的安危,不由得悄悄靠近涼亭,想要聽聽看有沒有關於魚腹浦戰況的只言片語。

槐大和胡恪坐在涼亭一面的石椅上,低聲的討論著造船的工期。胖狐狸偷偷蹲在涼亭邊上,裝作自己在欣賞一朵白色的薺菜花,實際卻在斗笠中支棱起尖耳朵專心偷聽。

「再這么下去。恐怕遲早會有泥石流,到時候斷橋鎮非被埋了不可。」胡恪負手面對著庭外的雨幕,不由得擔憂起來。

胖狐狸一聽著急了,他扒拉著涼亭的地基磚石,探出半個頭說道:「那可不行,我還要在這里做生意呢。」

「我們的船最遲今年秋天就造好,到時候大家一起都走了。離開此界之後,我不必再以人間的**為食,這生意自然也沒有必要再做下去了。」殿下走過來,一揮前襟,半曲著一只腿側身坐在石椅上,用手穿過闌干按了按胖狐狸隱藏在斗笠下面的尖耳朵。

「可是……」四郎微感茫然,有種快要失業的不祥預感。

似乎看出來自己的小狐狸心里在想什么,殿下笑起來,修長而冰涼的手指隔著霏霏細雨,輕輕抹去四郎睫毛上的水珠,然後他垂下頭,在四郎耳邊溫柔地低聲道:「以後只給我一個人做飯吃,好不好?」

殿下的聲音好似天然帶著一種魅惑的磁性,特別是當他故意用帶笑的嗓音在人耳邊低聲細語時,簡直能叫人耳朵一麻,好像喝下一杯陳釀的花雕酒般熏人欲醉。

四郎感覺自己渾身好像過電一樣,忍不住迷迷糊糊點了點頭,應道:「好。」

殿下看他這傻乎乎的模樣,便低低笑出聲來,搖著頭走回去繼續開會。

那些小花妖一看到殿下走過來,就躲得遠遠地,一見殿下走了,又都聚集在一起,纏著四郎撒嬌,要拉他繼續去苗圃里做事情。簡直是明目張膽的欺軟怕硬啊。

四郎還是沒有放棄探聽6爹的消息,他一邊扶起院子里被風吹倒的各種草木,一邊尖著耳朵傾聽被風吹過來的只言片語。

其實也算不上什么正式會議,不過是各族的大妖怪聚在一起開個例會,互相通通氣而已。

胡恪道:「我那葯方已經湊齊了,下個月就回墓中接我哥哥。」

「殿下,要通知東海長夷他們往太和雲海中來嗎?」這是華陽的聲音。

殿下用手指輕叩著桌面,沉吟半晌後方才搖頭道:「看來女媧是鐵了心要和天道對著干,這次若是收回補天石,天下間很快就會有一場大洪水……叫長夷不必過來了,到時候我們的船借著洪水之勢,順便去東海接月母宮里的妖眾吧。」

華陽看著北邊的天空,臉上現出擔憂之色:「縱然有混沌鍾在手,可要帶著這樣多的妖族一起破碎虛空,實在不是容易的事情,我擔心四郎……」

在說我!四郎趕忙直起身子,轉過臉支楞起耳朵仔細聽。

誰知殿下卻面無表情地截斷了華陽的話:「無妨,混沌鍾此番融合天地社稷圖,又吸收了女媧很大一部分神力。再加上我、月母以及妖族的眾多大妖,破碎虛空並非難事。難的是之後……」

一個四郎沒見過的老頭兒撫著白胡子說道:「天道好還,如今也是一報還一報,當年女媧從我妖族偷走的東西,兜兜轉轉還是回到了原主手里。目前看來,那邊戰況對人族有利,到底天命難違……」

眾妖說話的聲音都很低,斷斷續續夾雜在小妖怪們嫩生生的撒嬌中傳過來,四郎就沒怎么聽清楚,原想湊過去仔細聽殿下那邊商談天下大事,腳步剛挪動,就感到腳背上忽然多出濕濕熱熱的一團。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個長著透明翅膀的小花妖,縮成小小一團吊在四郎的腳上。不用說,又是從街坊鄰居家的小子那里學來的壞榜樣了。

被腳下這群磨人的小妖精們鬧得實在沒有辦法,四郎只好磨磨蹭蹭的出門找棍子,好把扶不住的倒伏花草都支撐起來。免得這群小妖精一個個都和泥巴似的黏在自己身上,隔一陣就要輪番鬧騰一次。

「等等。」開完會的殿下一轉頭,見四郎穿著一雙布鞋正要出門,不由得眉頭一皺臉色一沉。周圍的大妖怪還是第一次來有味齋里開會,這一下全都戰戰兢兢跪在地上,生怕是自己觸怒了這喜怒無常的君主。

殿下看都沒看跪了一地的妖怪,反而走到亭子邊上,高聲喚住四郎,很鄭重地囑咐道:「路上滑,換一雙木屐再出去吧。」

「哦。」四郎已經走到了後門的屋檐下面,聽聞此言,便乖乖坐在小板凳上,拿起木屐往腳上套。

家里的木屐都是槐二親手制成,用整塊桐木劈出來,又經過刨光刷漆。四郎穿的這一雙是玄黑色的,上面隱隱帶著暗金龍紋圖案,精美的好似藝術品。穿上這種高齒屐走在泥巴路上,就不會將長袍的下擺弄臟了。只是高齒木屐雖然有種種好處,要穿上卻並不容易。若是穿著方式不正確,走路很容易摔跤,加上雨天泥地濕滑,一下子摔斷門牙也是很有可能的。

殿下一邊對跪了一地的部下分派任務,一邊分神去看四郎。見他果然隨意的把木屐往腳上一套,就要出門去。

忍不住嘆口氣,殿下一轉身,疏忽之間就到了四郎面前,把他按坐回凳子上,然後自己半跪在地,捏著狐狸爪子,幫他把木屐穿好,又仔細檢查木屐的前後齒是否牢靠,確保自家小狐狸不會有摔掉門牙的危險之後,這才放心的拍拍手,無事人般走了回去。

面對部下目瞪口呆的表情,殿下毫無所覺得挑挑眉,問道:「怎么了?」

眾大妖慌忙低下頭道:「沒什么沒什么。」與此同時,他們一個二個都在心里想著,可得趕緊回去再次給族中的熊孩子們敲個警鍾,現在妖族里最大的不是龍子殿下,而是他身後的那一位,嗯,神秘低調的九尾天狐!

神秘低調的九尾天狐早習慣了龍子殿下對他從頭管到尾的控制欲,毫無壓力的撐著大腦袋,等殿下把木屐給穿好後,也不撐傘,戴著斗笠就蹬蹬蹬跑出門去了。一副沒心沒肺的小模樣。

留下滿院趴地上伸長脖子的妖族長老們,在心里悄悄給胖狐狸下了個此妖深不可測、處變不驚,實乃殿下良配的結論。

╮(╯▽╰)╭

因為這幾日連著下雨,到處都是濕潤潤的,山間小道泥濘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