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懷胎鴨6(1 / 2)

妖怪食肆 三無齋主人 2939 字 2023-02-14

到了這天夜里,天上電閃雷鳴,果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四郎窩在被子下面,掰著殿下修長的手指玩,邊玩邊替崔鐵蟾抱不平。

活著為崔氏捐軀,死後依然護衛主人,雖然靈魂附身於他人,得以長存,卻連姓甚名誰也不為人所知曉。這也確實稱得上是悲壯了。

不知怎么的,四郎忽然想起自己前世看過的一句詩,用在崔師兄和鐵護衛身上最合適: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大約是雷雨夜的確會叫人感性一些,忽然擁有詩人氣質的胖狐狸大聲的吸了吸鼻子,有點替崔鐵蟾難過。

「嘀嘀咕咕說什么呢?」殿下就勢把他的爪爪拉到自己唇邊,輕輕的吻了一下。

胖狐狸往殿下的懷里擠了擠,擔憂地問:「鐵護衛好像殺了許多人,這樣就不能轉世輪回了吧?」

「對。不知怎么的,那崔鐵蟾躲過了後土一族的追捕,得以滯留人間。可能他死的地方正是伏屍百萬的戰場,吸取了腐屍身上的屍毒和殺戾之氣,如今已經有化作瘟神的跡象。所以,他所到之處,就會有毒物滋生。那宇文青去余家客棧住的第一晚,恐怕已經被他纏上了,此後才會纏綿病榻,食欲不振。」殿下攬住在他懷里不安分亂動的小狐狸,耐心的和他解釋道。

胖狐狸就說:「李嬸娘說鎮上有個閑漢從余家客棧的床板下頭挖出一具腐屍,回去之後就得傷寒死了。那具腐屍是崔鐵蟾的屍身吧?也不知道如今到哪里去了,否則我就可以超度他,讓他早早去投胎才好。」

看著自己懷里這只眨著黑眼睛看自己的胖狐狸,殿下雖然不怎么關心別人的死活,可還是好聲好氣的安慰他:「別擔心了,崔玄微好歹也是修習過道法的,雖然你師父可能主要是教導他兵書戰策一類的知識,與教導你不同,但是他也不至於對鬼神之事一竅不通。我就不信,那樣心思縝密的人對自己身邊的暗流洶涌會半點不知曉?你的每個師兄可都不是池中之物啊。你不是學會了望氣,看出他最近的氣息變化了嗎?」

四郎想了想,就說:「看是看出了一些,崔師兄以前身上的氣息是一頭黑麒麟,可是最近那麒麟似乎有化龍的跡象。還有那個被叫做老莫的侍衛,他身周的氣息,原本是一頭病怏怏的大犬,如今卻成了一頭威風的黑狼。」

「你看,事情變化之前,總會有些先兆。如今並沒有什么不好的兆示。你又何必替他們擔憂呢?路總是自己選的。」說著,殿下低頭吻了吻胖狐狸的腦門,懶懶道:「睡吧。」

胖狐狸抬起頭,就著燭光黯淡的光線看著殿下的眼睛。那是一雙毫無任何人類情緒的眼睛,淺金色的瞳孔里看不到一點溫情,可是每當四郎注視著那雙眼睛的時候,便覺十分的安心。就好像看到了一片星雲風暴的核心,盡管外面寂滅冷酷,煞戾十足,核心處卻風平浪靜,湖水澄清。

黑暗中,胖狐狸的眼睛仿佛被水洗過的紫葡萄,有一層瑩潤的光芒,里面只映照出自己一個人的身影。殿下無聲的笑了起來,有一種大歡喜漫過他的全身。

於千萬年的光陰中,浩如恆河沙粒的生命里,遇見恰好的這個人,不是一方無止境的付出,不是相愛不能相守的彼此折磨。這樣的相遇是多么的幸運啊。

這些年看過太過殘缺的感情、求而不得的痴戀、扭曲的人性和**,卻讓四郎和饕餮更加珍惜彼此。不要我們的故事有多跌宕起伏,只要平平淡淡的相守下去就可以了。

懷著這樣美好又渺小的願望,胖狐狸在殿下胸口眷戀地蹭了蹭,把自家戀人蹭得火起之後,這壞東西就兀自沉沉地睡了過去。

沒睡多久,四郎恍惚聽見外頭的電閃雷鳴中夾著吵鬧的人聲。

起先是一聲長而凄厲的慘叫,接著似乎有誰幽幽的哭泣聲伴著夜雨敲打窗戶。四郎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見外面依舊是濃墨般的黑,對面大堂的二樓已是燈火通明,想要爬起來看,就聽見殿下在他耳邊溫柔地說:「你安心睡吧。我出去看看。」

雖然這么說,四郎還是睡不著,裹著被子坐在床上,對著對面二層小樓上的燈火和幢幢人影發呆。不一會兒,看到殿下重新回了屋子,敞開的卧室門外掛著一幕水簾,嘩嘩的水聲伴著雨夜清新的氣息一並傳了進來。

「怎么了?」四郎問道。

「宇文青似乎做了什么噩夢,被嚇住了。非說自己的侍衛被惡鬼捉去剝皮吃掉了。」殿下慢條斯理的脫下蓑衣,在炭盆邊烤火。「不過,跟在他身邊的侍衛的確失蹤了。」

「失蹤了?睡覺之前我還看到過,似乎是要往師兄那里送蠟燭去。」四郎爬到床邊,作勢要穿鞋子。

「聽崔玄微的口氣,好似懷疑此人私逃。你繼續睡吧。那是宇文家的暗衛,你去了有什么用。」殿下把身體烤熱,這才回到床上,把四郎一巴掌按了回去。

四郎想想也是,加上此時正是凌晨時分,睡意正濃的時候,他倒在軟乎乎的被子間,嗅著殿□上的龍涎香,很快再次呼呼地睡了過去。

第二日居然是個難得的晴天。崔玄微一大早就過來和四郎告辭。

四郎問他昨夜是怎么回事。

崔玄微皺著眉,似乎也有些想不通的地方:「那侍衛的確失蹤了,四處找遍也沒見到他的蹤影。原本以為是拿著主家的財物私逃,可是卻又發現他的行李並沒有帶走,檢查的時候,居然在其背包中發現了各種極為珍貴的金子玉石。而且,」崔玄微頓了頓,臉色沉了下去:「在他的行李暗囊中還發現了南邊來的密信。這侍衛可能才是我們中間的叛徒。」

「那宇文青呢?昨晚我聽見他的慘叫聲。」四郎繼續問道。

崔玄微嘆了口氣,道:「不知道那侍衛對青兒做了什么,他昨晚上發瘋一般,說是有惡鬼要來害他,哭得很厲害,隨後就見人便砍,看到我只會說對不起。我那他沒有辦法,只好把他打暈了。正好今日是個晴天,我打算快馬加鞭去魚腹浦。請師父幫忙看看,青兒這究竟是中了什么邪。」

才相聚沒幾日就要別離,日後恐怕再見無期,四郎很有些舍不得,拉著崔師兄的袖子道:「我做了一桌送別宴,吃完再走吧。」

崔玄微很喜歡這個小師弟,自然再沒有不答應的。

送別宴很豐盛,因為昨夜殿下略微露了那么一點意思,加上師兄身上的氣息的確在逐漸蛻變,今日四郎做的便是一桌象征著前程光明遠大,運勢亨通的燒尾宴。

剛被拉去看過宇文青的狐狸表哥在廚房里閑坐著,很感興趣地看四郎做菜。燒尾宴的菜點名目繁多,雞有「蔥醋雞」,魚有「鳳凰胎」,鱉有「遍地錦裝」,蟹有「金銀夾花平截」,還有鹿舌羊舌拌的「升平炙」,生蝦烹的「光明蝦」,活斑鳩炙烤出來的「箸頭春」等,此外又有飯粥,糕餅,餛飩,粽子等各式點心。

當今天下民生凋敝,若非有味齋乃是妖怪開的食肆,只怕也難以重現這古代水6雜陳的豪華宴席了。

狐狸表哥是經歷過皇家富貴的人,他看了一陣,就摸著下巴道:「傳說洄水之上,韓城和河津之間有一道龍門,那里的河水激流浪猛,魚兒游到此處,就改游泳為跳躍,凡是躍上龍門的鯉魚,即有**隨之,『天火』自後燒其尾,鯉魚即化為龍。所以,燒尾宴歷代都是宴請潛龍的高貴宴席,表弟如今用這樣的規格來送崔玄微,看來,天下安定有望了呀。」

四郎手上不停,想了想就說:「崔師兄與世家關系好,自身又有驅逐北夷的軍功。他手上現掌著北府軍,因此不會受任何勢力的脅迫,但是崔師兄的性情柔和穩重,做事歷來與人留余地。為人多情卻從不感情用事,也不見他對什么事物過於迷戀,的確是帝王的合適人選。起碼比那猥瑣不堪的皇甫好多了……其實這么說起來,不論是蘇師兄還是崔師兄,似乎都有帝王之姿,雖然他們二人性格截然不同,卻都有做帝王的基本品質——無私心。大概師父很久以前就在為今日做准備,以帝王術教之。聽說蘇師兄受了傷,所以才要招崔師兄回去主持大局。」

狐狸表哥聽完若有所思,連連點頭。

四郎接著問他:「剛才表哥去看過宇文公子了,他沒事吧?」

胡恪湊到白氣騰騰的蒸籠邊,用箸挾起一個粽子在手里捧著,不甚在意地說:「此人心術不正,用子母蠱害人。我給他把過脈,他身上有一只母蠱,又在他房間里搜出來一截蠟燭,這種蠟燭融化後,里面的子蠱就會鑽進最近的人體內,被寄生之人會對宇文青言聽計從,瘋狂迷戀。只是後來宇文青似乎中了一種屍毒,體內的蠱蟲失去了控制,開始反噬,他才會一日日孱弱起來,雖然一直吸取身邊侍衛的元氣補益自身,可是最近又吃了毒蘑菇,散出去的子蠱也不再回應母蠱。因此,母蠱開始反噬,加上毒菌帶來的幻覺,他才會覺得有惡鬼在啃噬他的五臟六腑。」

四郎聽得毛骨悚然,也不肯接胡恪遞過來的蠟燭,有些索然無味地嘆道:「這宇文青也未必就是十足的壞人。他從小被送去做人質,在犬戎族里受盡非人的折磨,家族又以及敗落,身邊除了一個侍衛之外,再沒有任何親人,所以性格扭曲也是難免。只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吧。」說著,四郎不再多話,只低頭專心做菜。

十幾個灶台同時開火,又有無數的小妖怪在旁邊幫忙,不一時,一桌燒尾宴便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