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1更新(1 / 2)

在所有人平息凝神的注視下,袁麗羽知道,這一道坎兒,是趙佑媛擺給她的,她不能回避,也繞不過去。

電視正在直播,鏡頭後面,是萬千網民。

他們原本對她寄予了同情,如果她栽在趙佑媛這里,之前他們有多憐惜,之後就會有多痛恨。

那樣,就得不償失了。

她垂下眼,沒有看攝像機。她臉色蒼白,嘴唇張張合合,最終吐出了一句:「當日的事情,已經記不太清了。我一向不太分得清學校的浴室設置,只是好心想帶她去把衣服洗凈。現在,在鏡頭前,被迫回憶當時的往事,我很難受……」

她的話意指這些記者在拿話筒和攝像機逼她,於是有的記者收了收話筒,嘴里嘟囔了一句:「有必要嗎,說幾句話就難受了。」

人家宗姬做錯了事情都坦坦盪盪站出來承認了,這位還矯情個什么勁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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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麗羽不想承認她曾經做過這些事情,那樣影響會極度惡劣。

但情勢所逼,她又不得不承認,否則被趙佑媛抓住空隙,會更糟糕。

所以,她只能用這樣迂回的方式,藏著掖著。

她現在只有十七歲,任憑再如何聰明,卻也很難體會到,在鏡頭面前,在萬千公眾面前,有時候,一個猶豫,一句話,所形成的都往往是截然不同的局面。

而趙佑媛正是深諳這一點,所以她的態度,從出現在紗轂行醫院的時候,就是坦然的。道歉的姿態放到最低,以退為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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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態度兩廂對比,雖然沒有人評說,但鏡頭後的觀眾,心中自有一番論斷。

趙佑媛又朝她鞠了一躬,大度道:「我還是感謝你的,無論是不是指錯路,你都是幫了我……」……轉學去國子監。

這樣的好人哪里找。

反正,袁麗羽已經被她逼得不得不在鏡頭前承認了,接下來,就是做戲唄。所以趙佑媛這番話,說得十分真摯自然。

如果此刻袁麗羽願意大大方方地承認,「對,這件事確實是我的錯」,也許還不會落得太理虧。

不過趙佑媛不會再給她這個機會了,她剛剛講的話,就是結束語,袁麗羽想再補充什么,圍繞著這個的話題,卻已經被結束了。

記者們非常識相地把鏡頭轉向趙佑媛,采訪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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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佑媛面向鏡頭,深情道:「我不會再逃避生活和環境的改變,所以我也要再次向袁麗羽道歉。感謝上天的是,幸好你並沒有受傷,如果讓你留下傷疤,我會內疚一生的。醫生說你只是受到了驚嚇,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好嗎?」

「……」一片沉默。

此刻,所有記者心中回盪的都是一句話——

卧槽?沒受傷?沒受傷你丫住個蛋的院啊!老子扛攝像機扛一早晨,頸椎病也是要犯了的好嗎!

袁麗羽的臉色又更加蒼白了兩分。

她咬著牙,掐住手心,仿佛是在掐著趙佑媛的脖子。輿論壓力就像洪水猛獸一樣逼到眼前,她以為趙佑媛會退縮的,打人這件事情,本來就是她理虧,可她為什么竟然會站到公眾面前?

不管袁麗羽有多憎恨內傷,趙佑媛這邊的任務卻是圓滿完成了。姿態做足,誠懇的歉意也表達,她的危機公關,算是告一段落。這場直播結束後,網絡上的輿情也會隨之發生動盪。

記者們簇擁著她,離開了病房。

原本萬眾矚目的受害者,此刻在病房里,又落得了清清冷冷——

袁麗羽寧肯趙佑媛不要來虛情假意地做什么姿態,道什么歉。

她沉默著,聽見病房門被關上,隔絕了外面哄哄鬧鬧的聲音,還有人對趙佑媛說「您的發言真是感人又勵志啊!」「真沒想到,宗姬還有這樣的苦衷」時,她終於徹底崩潰了。

「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外面還有記者沒有散去,袁麗羽卻在病房里,恨得咬牙切齒。她突然想到一句話,理解了那種徹骨的不甘——

既生瑜,何生亮?!

趙佑媛這個人,為何要出現在她面前?她那么的漫不經心,袁麗羽在乎的,她都不在乎;袁麗羽重視的,她都不放在眼里——她憑什么不在乎?憑什么不放在眼里?

就憑她是宗親身份嗎?就憑著那些在常人眼里看來可望而不可即的東西,她唾手可得,她就可以這樣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嗎?

她是皇室的宗親,和自己必須不擇手段想辦法攀附不同,趙佑媛就算什么不都不做,她也一樣是在那個圈子里。而她惹下的麻煩,也能仗著她的宗室身份輕易解決,更是和那個高高在上,遠在天際的趙宣有著血緣上的聯系。

袁麗羽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對抗不了她,可是要她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卻又不甘心。

只血統這一點,自己就注定無法超越她了。

趙佑媛就像一個扎眼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著她,兩個人之間的天塹,甚至趙宣對待她們倆的態度,也是雲泥之別。

「啊——」

袁麗羽狠狠地把鼠標摔到地板上,拼命地砸著筆記本的鍵盤。

「她怎么不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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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父進門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面。他忙跑過去把扔了一地的鼠標、抱枕、本子撿起來,斥道:「你收斂點!誰知道會不會有沒走的記者來采訪,你要把臉丟到鏡頭前嗎!」

袁麗羽悶著不吭聲,最後把頭埋進被子里。此刻她有些怨恨自己的父母,怨恨自己不會投胎。為什么他們不是世家,謝氏,崔氏,宋氏,酈氏……是的,這些在歷史中幸存下來的家族,如今也只有出現在書中了。

他們已經自成一個封閉隱秘的圈子,根本不會出現在大眾視野,就像另一個世界一樣遙不可及,卻站在這個世界產業鏈的最頂端。他們制定著各種游戲規則,操控著一切。

袁麗羽向往這一切,向往進入這樣的地方,憑著她的相貌和心智,她一定會是脫穎而出的佼佼者,躍入趙宣眼中的。

可是現在,她拼盡全力,也無法企及那個世界。

袁麗羽從來沒有嫉妒一個人到這樣歇斯底里的程度,她從前也根本用不著。

歸根結底,也許正是因為,她有的,對方都有;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對方還是有吧。

*是世界上最折磨人心的東西,當它望塵莫及時,要么看開,要么入魔。

袁麗羽把這一切看得很明白,可就是不甘心。她終於恨聲流下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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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長祚殿會客廳。

趙宣連午膳都爽了皇後的約,回來處理各部門的執行報告。

范陽盧氏族長盧正平昨晚被趙宣叫去訓話,今天既要協助調查,又要具體過問輿論,好不容易等勢頭見好才又來東宮復命。

「宗姬與我們安排下去的媒體配合的很好,臨場反應很快。現在國內任何媒體渠道都不會發出對她不利的聲音,我們會嚴格引導輿論方向。」在東宮表了態,盧氏族長這才算交了差。

「至於那個女生……我們已經有了初步對策,讓她自己心甘情願息聲寧人。」

平心而論,盧氏族長也沒想到宗姬會來這樣一手逆轉,他簡直想拍著大腿對她說干得漂亮。電視直播結束後,很多網民對袁麗羽的動機猜測爭執了起來,甚至要求她馬上出面解釋。

盧正平本來被東宮施加的巨大壓力,陡然變輕了很多。

尤其,昨天趙宣訓話時,曾經提醒他,那個袁麗羽的弱點,就是很想成名。

人一旦有了*,就非是無堅不摧的。

事情迎刃而解,盧正平心情很好地出門,迎頭碰到了宗人府、帝室部新聞廳、特情局等等人馬,感覺長祚殿的門檻兒都要被踏破了。

宗人府的人是來送趙佑媛這段時間的月報,以及他們另外無意中拿到的一個好東西。

就像皇室有起居注一樣,宗人府會有監察廳對每一個宗親進行監督,監督他們的德行、禮儀是否有虧,由皇帝及時進行提醒。

皇族成員的記錄一般每個月歸檔一次,宗人府整理後寫個總報告,以常規月報文件的方式送皇帝審閱一下,反正也就是個形式,沒太多需要讓人操心的地方。但鑒於趙宣對趙佑媛的態度,宗人府還是提前把月報拿來給他過目。

而這個好東西,才是宗人府今天的重點。

「這些照片,全是監察廳所拍?」趙宣的桌上擺了一台紅外全息微觸摸電腦,手掌無需碰觸顯示屏和鼠標,只要在空中做出翻頁的動作,就能翻看一張張圖片。

屏幕的照片上赫然是這幾天處於輿論漩渦中心的人。披著長發的少女穿著一身素凈的白色襦裙,沒有首飾,不著粉黛。她抱著課本,安靜地坐在窗前,風吹進來,頭發和衣擺隨風而動,人卻在陽光下顯得安靜淡泊。

「是,她認真看書的樣子很……正面形象,」宗人府官員指了指電腦屏幕上的照片:「我們就給了幾張抓拍。」

也無怪乎趙宣會驚訝,本來讓他們宗人府監察廳那一群皇室御史性質的人去做刑偵的干活,他們就很不樂意了,年底的政績考核豈不是要墊底啊!

但現在,宗人府簡直想給自己的英明決策點三十二個贊,這幾張抓拍在這種特殊時期,都比平時美了十倍。一大波獎金正朝他們砸來。

果不其然,趙宣看得挺認真:「抓拍得很好,下午就放到網上,注意引導論調。」這照片一出,對於輿論的天平,是有優勢加成的。

高位之人對於誇獎向來謹慎,因為底下人往往會據此琢磨出很多意味來。如今趙宣毫不吝嗇地誇了這么一句,宗人府自然十分開心,連帶看趙佑媛,都覺得十分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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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長祚殿的電視上播放的新聞,聲音突然被調大了。新聞播放的正是趙佑媛給袁麗羽道歉的重播。

她微垂著眼眸,以哀傷卻又安靜的神態,接受著記者一輪又一輪提問,話語里能夠窺見懺悔背後的柔軟,令人看了,莫名有幾分心疼。

而這種柔軟之下隱藏的剛強,趙宣卻是領教過的。

居於輿論的弱勢,一樣不退不避,這也為她贏得了很好的口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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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處理語言的技巧,也算經得住考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