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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相逢,哪怕不熟,在這種境地下也是會感到很親切的。戒備一瞬間消失後就是乏力,趙佑媛脫力似的坐倒,「真沒想到,還能碰到同伴。好慶幸。」
什么接觸,什么獲取信任,這時候統統被扔一邊兒去了。
謝清琸淡淡道:「我估計不多久,還是會被他們找到的。」
這話難免有點打擊人,而在這種時候,他們最需要的,是信心支撐。趙佑媛反駁道:「這里生態比較原始,我們只要一直往深處走,避開他們就可以了。」
她的話聽在謝清琸耳里,略顯天真:「你知道左牆定律嗎?」
一個醉漢左邊是牆,右邊是溝渠,只要左邊的牆夠長,他總會掉進溝里。
趙佑媛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你是說,只要對方控制這個島的時間足夠長,我們總會被抓起來的。」
謝清琸點點頭:「摒去食物淡水這些不提,你見過他們隨身帶的設備沒?」
「帶了槍,好像還有什么……搜索設備。」
謝清琸:「是紅外探測感應儀。」
紅外檢測儀……好吧,有了這玩意兒,是沒有辦法隱藏自己的。
但是……
等等!
「我、我身上的衣服!」趙佑媛激動得話都差點擼不順了:「能夠防紅外探測啊!」
她很快想起了之前在樹林里,那幾個人開槍打死了一個藩國王室,卻沒有找到她的蹤跡。但那時她只是以為自己運氣好,卻沒想到,竟然是身上的衣服成了護身符。
頓感一種宿命般劫後余生的慶幸:「這是太子殿下送的,剛剛我確實避過了一輪搜查!」
謝清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衣服套在她嬌小的身形上,確實有點過分大,應該是科學院的標本,袖子和褲腿挽著,要不是顏好能壓得住,在這么狼狽的情況下,簡直就像是撿了個麻袋穿的難民。
於是可信度比較高。
難民還在興奮地雙眼發亮:「所以我們完全可以避開他們的紅外探測啊!」迷彩在手,天下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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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琸也不出聲,由著她高興了一陣子,直到趙佑媛後來又想到食物和淡水短缺的嚴峻現實。
紅外探測感應儀都出來了,對方也是豁出去了。也許從這些人踏上這片海島那一刻,他們就沒想過活著回去。
國際政治不可能一片太平,有人的地方就有斗爭。而對方下這么大力氣綁架他們,為了錢的可能性不大。
陰謀,對方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謝清琸,你有想過,他們這么做的原因嗎?謀劃多時,來挾持我們,他們能有什么好處呢?」
國子監雖然有開國際政治學,但趙佑媛轉學後沒幾天就放暑假,對於這一切,她了解的並不多。
好在謝清琸是很清楚的,這一個上午,他在和對方的追與躲中,已經想明白了一切。
「你知道古代戰場雙方交戰,最重要的是什么么?」
就算是學霸也很難回答出這種問題,趙佑媛想了一下:「戰馬?」她記得,她那個世界的大宋跟北方交戰那么吃力的緣故,就是因為西夏產馬地不在手里,步兵和騎兵交戰那不是一般的虐,好比你拿著□□,對方拿著高射炮。逼得宋朝最後發明出來了世界上最早的槍。
謝清琸搖搖頭:「是心理。所以有曹劌論戰,皆是如此。」
他說得簡單,趙佑媛卻已經聽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綁架我們,提出要挾,可以嚴重損毀宗主國形象,甚至破壞朝貢體系……」她越說,思路越明晰,對啊,那么多藩國王室,要是都在西沙群島的地界上出了事,哪怕是宗主國,也難辭其咎啊。
謝清琸點頭:「由於天網監控,他們平時進行恐怖襲擊,代價很大,也很難形成轟動世界的效應。所以,再也沒有比這次更好的機會了。而我們的警衛系統出現問題,安保方案也有人為疏忽。」
換言之,走到這一步,對方不知道安插了多久的棋子。警視部有責任,可是現在再去追究也沒有意義了。
趙佑媛想到了美國那幾位嚴密安保下卻死於刺殺的總統,權勢的代價就是如此,總會有毒蛇般的眼睛暗中窺視。
「也許,我們得自己想辦法自救。」她喃喃著,而後抬起頭,對謝清琸斬釘截鐵道:「我們得想辦法,擺脫這樣的困境。」
自救?
謝清琸看著她眼睛里閃動著堅定的光,一瞬間仿佛穿透流年,看到了十一歲時候的自己。
為了帶妹妹逃出去,他也是想盡一切辦法,與歹徒周旋。
不過,失敗了。
趙佑媛拿起一根細樹枝,在地上一邊畫一邊思考著:「聽你剛剛說的,那么現在,他們肯定提出了非常過分的要求,試探我們的態度,若我國無法同意,局面是雙方僵持。國家肯定會不遺余力搭救我們,但只要我們作為人質,國家就處於被動局面。我們不能一味等待救援,最好能自己想辦法打破這個僵局。」
雖然他們現在困於海島上,沒有體力,沒有食物,還要時時刻刻面對別人搜捕。這本身就是一個很艱難的命題。
謝清琸自己都很難理會清,自己心里的感受究竟是平淡還是復雜。他的眼睛帶了點嘲諷世間的平靜:「你有什么辦法嗎?」
趙佑媛扔掉樹枝,打了個呵欠:「我還沒想好。大概睡一覺會有靈感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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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眠,又從凌晨起一路奔波,在坐了一會兒之後,倦意終於襲來,趙佑媛說完就靠著樹秒睡了。入眠前還不忘和謝清琸約定好,每人輪流睡十分鍾,以恢復休養體力。
謝清琸並沒有在十分鍾的時候叫醒她,他看著她困倦的睡顏,卻思考起了她方才說的話。
午後的陽光絢爛,穿過樹叢斑駁落在兩人身上。謝清琸看著陽光下的浮塵,它們爭先恐後地漂浮在空中。
他心想,浮塵都不肯墮落到地面,人又怎能放任命運逐流。
只要竭盡全力,一定可以找到對方的弱點;只要出手夠快,一定可以一舉擊潰。
趙佑媛的身體已經倦極了,可是精神一直緊綳著,於是昏昏沉沉間,似乎做了一個又一個飛過的夢,直到謝清琸搖了搖她。
她很快驚醒,只聽謝清琸輕聲道:「我好像聽到了聲音。」
海風吹動樹葉的沙沙作響,這其中,似乎還夾雜著腳步聲。
趙佑媛凝神傾聽,心中一沉。那些人果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漏網之魚,又搜尋過來了。她小聲問道:「你會爬樹嗎?」
謝清琸露出一個犯難的神色。
她只好泄氣道:「其實我也不會。那邊有個坡,我們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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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那坡前才明白了對方為什么要帶紅外探測儀,在這種雨林植被極度豐盛的地方,各種藤蔓植被覆蓋,要是沒有紅外探測儀的話,根本沒法找人的。
山坡比較陡,剛好有一棵樹根伸了出來。謝清琸先下,結果身形不穩,差點摔下去,趙佑媛趕緊拉住他:「你的腿……怎么了?」
剛才她就發現了,謝清琸平時走路步調是很好看的,但是剛才他起身的動作卻很異樣。若說在熱帶雨林不習慣,但剛剛沒站穩就很奇怪了。
「子彈擦傷。」謝清琸淡淡道:「沒有貫穿,還是很幸運的。」
一點都不幸運好不好,我也遇到槍擊了,可是連擦傷都沒有!
祈禱對方不要牽一條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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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根須上,趙佑媛脫下迷彩服外套,對他道:「我擋著你,這衣服雖然大,但裹不住我們兩個人。」
也只能如此了,謝清琸沒有異議,他倚著樹根,趙佑媛趴在他身上,帽子拉下來,徹底遮住,兩個人不再說話,視線一片漆黑,聽覺就格外敏銳,他們聽著由遠及近的動靜。
「奇怪了,明明還差了三個人,怎么就是找不到。」
「繼續找,肯定是能找到的。這群兔崽子還挺能跑,看逮到他們非打斷他們的腿。」
伴隨著說話聲,腳步越來越近了。
趙佑媛心跳得劇烈,她在竭力放緩呼吸,生怕因為這呼吸聲把人吸引過來。
她的手心也開始沁出汗,攥成拳,不遠處,腳步聲漸行漸近,最後在頭頂上方響起。
就在這時,謝清琸在衣服底下伸出手,安撫地拍了拍她。
動作很輕,但在這種時候,無疑是帶著安撫性質的。
「不要害怕。不會讓你有事的。」他淡淡道,聲音很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