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何冉在心里默默評價,這個人聲音挺好聽的,是那種很難不讓人產生好感的聲音。

深沉,醇厚,含著一點砂礫的質感,就像秋天的樹葉被風吹動,沙沙作響。

對於聽習慣了韓嶼那副正處於變聲期的公鴨嗓的何冉來說,這樣成熟的男人的聲音簡直能稱得上天籟之音。

男人將水流轉過來對著她額頭沖洗了一下,低聲問:「這個溫度可以嗎?」

「可以。」

他很快將她頭發四周淋濕,然後擠了幾下洗發乳,在她頭上搓/揉起來。

何冉問他:「你們這里都是男人負責洗頭么?」

男人回答:「也有女人,是按編號排的,輪流洗。」

「那你是多少號?」

「33號。」

「喔。」人手倒是挺多的。

這次換到男人問了:「你是學生?」大概是注意到她穿的校服了。

「嗯。」

「一個人來的?」

「不是,跟朋友一起。」

男人的搭話顯得漫不經心,非常公式化,何冉回應的態度也不冷不淡,兩人都無意多言,談話便沒有再繼續下去。

這個人不像剛才在一樓的那些人,滔滔不絕地跟她推薦各種服務,或是自來熟地談東論西,恨不得把別人的家底都挖出來。他只是安靜地洗頭,完成自己的工作。

一開始何冉並沒有覺得異常,甚至微微眯上眼睛想要休息一會兒,直到她的耳朵突然被捏住。

她心口狠狠一顫,她不知道自己的這種本能反應有沒有通過身體表達出來。

這個動作是流程中應有的,之前幫她洗過頭的姐姐們也會按揉沖洗她的耳朵,這沒什么不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她,她在那一瞬間好像被什么東西電了一下。

黑暗的環境中,何冉是深度近視,她看不清男人的臉,但是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溫度,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耳朵那個敏感的地方,又熱又麻。

實際上,除非必要,何冉極少來美發店這種地方,一是因為做頭發時難免要摘下眼鏡,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楚東西會讓她沒有安全感,而且這種不安感會赤/裸/裸地暴/露在別人前面。二是因為不可避免地要與許多陌生人產生較親密的肢體接觸,那會令她覺得極不自在。

更何況現在摸著她耳朵的還是個男人。

何冉並沒有什么男生緣,與她關系比較親密的異性僅限於爸爸和幾個兄弟,小時候爸爸親吻過他,哥哥們也抱過她,但從來沒有一個男人給他洗過頭。

奇怪的是,她此時此刻居然沒有產生自己想象中的反感。

當然,也絕對不是享受。

她緊張,非常緊張,全身都因為被另一個人捏住的地方而綳得無比僵硬。

溫熱的水流順著她的耳輪流向耳垂,帶起一陣子奇異的搔癢,男人的手不知道在耳朵處停留了多久,手指伸進去刮了刮。何冉想她的身子一定在發抖,而且抖得很明顯。

癢。

想笑。

何冉緊緊咬著嘴唇,努力壓抑住。

她害怕自己細微的變化會通過接觸的肌膚傳達到這個陌生的男人手中,更不願意被他發現自己此刻所想。

但這似乎很困難,是一件比跑完八百米還更需要毅力的事。

終於,男人的手從她耳朵旁離開了,她微微松了口氣。

他再擠了些洗發乳,雙手又開始抓撓她的頭皮,「這個力道可以嗎?」,男人用好聽的聲音詢問。

此時再聽那道悅耳低沉的嗓音,卻覺得近在咫尺,仿佛輕柔的羽毛包圍了整個心窩。

何冉說不清楚此刻心頭仿佛被小蟲子啃噬了一口的感覺是怎么回事,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種情緒是非常陌生的,從未有過的。

她愣了一會兒才回答:「可以。」

「還有哪個地方癢嗎?」

「有。」

「哪里?」

「……」何冉無聲地吸了口氣,半晌才說:「沒有了。」

「那我沖水了。」

「好的。」

全程大概十分鍾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幫何冉把頭發用毛巾包起來後,男人的工作就完成了,他離開了房間。

之前的那個女人回到房間來領她下樓,換人幫她吹頭發。

何冉聽到背後的腳步聲再戴上眼鏡回過頭看時,只來得及捕捉到一個修長的黑色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