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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夏花絢爛里》第48章/太後歸來

從家里出來得太匆忙,何冉忘記拿上拐杖。

車在小洲村路口停下,里面正在施工,車輛開不進去。

何冉手伸進大衣口袋里掏了掏,數出幾張現金遞給司機,開門下了車。

寒風撲面而來,她緊了緊身上衣服,挪動著雙腿爬上眼前那座拱橋。

路邊沒有可以攀附的物體,何冉努力保持著身體平衡,每一步都走得非常艱辛。

她的身子東倒西歪,比脆弱的樹葉更搖擺不定,不知是醉是瘋。

大街上的人都用或怪異或恐慌地眼神打量著她,生怕她突然精神病發作,躲得遠遠的。

以前從來不曾覺得這條路這么長。

抬眼望去,看不到盡頭。

何冉的雙腿漸漸失去知覺,不聽使喚,她每走幾米就要停下來緩一會兒。

才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她已經體力不支,唯有意志還在不停地驅使著身體向前。

經過一塊地勢不平的石坑時,何冉不慎跌倒。

那瞬間她心里只有兩個字,完了。

倒下之後,再也爬不起來。

她雙臂撐地,手指關節捏得發白,無論怎么使勁都支撐不起自己的身子。

回過頭,看著自己一動不動的兩條腿,捶它打它都毫無反應,何冉不停地在心里痛斥著它們的沒用。

漸漸的有幾個路人朝她圍過來,對著她指指點點,卻不敢走上前來扶一把。

何冉身上泥濘不堪,冷汗從額角滑落,嘴邊嘗到一絲咸澀的味道。

她咬緊牙關,奮力再做嘗試,那條腿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可到半路又一次狠狠摔到在地。

與身體一起轟然倒塌的還有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她衣服穿得厚,不至於受傷,但皮肉撞擊到地面的那一下鈍痛還是蔓延到了心里。

何冉不再反抗,無力地癱倒在地上,生死由天。

此刻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折斷了翅膀的小鳥,毫無尊嚴。

無望地垂死掙扎,最後還是逃不了曝屍街頭,接受路人異樣的眼光。

夕陽西下,落日殘照。

何冉抬頭望著彌漫天邊的血光,心底一片蒼涼。

「小何?」人群中不知是誰在喊她。

何冉回過神,視線移到一旁,看見胖子從人群中擠出來,朝她走來。

「你怎么了?」胖子走到她跟前問。

「我沒事。」何冉垂下眼睛,淡淡地說。

胖子彎下腰,借助他的手臂,何冉終於緩慢地站起身,她問:「你見到蕭寒了嗎?」

「他回北京了啊。」胖子聲音頓了頓,「我剛剛送他去火車站的,七點半的車。」

何冉怔了一下:「現在幾點了?」

「快六點半了吧。」

沉默幾秒過後,何冉說:「你可以帶我去見他嗎?」

**

七點剛過十分。

胖子一路爭分奪秒,超了無數個紅燈,才將何冉送到火車站。

附近不能停車,胖子把車開走,何冉只能一個人走進去。

火車站給她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亂,人山人海,形形色/色。

即使到了晚上,也是這樣。

廣場上的人大多都拖著行李箱,行色匆匆,有學生有民工也有許多白領。

還有個別衣衫破爛的人,靠著欄桿坐在行李袋上,要么手捧著一個熱乎乎的包子,要么仰著頭呼呼大睡。

何冉隨波逐流地走進檢票大廳里,這里人群更加密集。

她抬頭看牆上的車程表,距離蕭寒那班車的發車時間只剩十分鍾了,時間越來越緊迫。

何冉站在原地,四周張望,視線像掃描儀一樣穿越人群。

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從她眼前晃過,或歡聲笑語,或凝重疲憊,可都不是她要找的人。

何冉目光急切地尋找,望眼欲穿。

越急越亂,她像掉進一個千面迷宮里,轉了一圈又回到原地,錯失方向。

眼花繚亂,天旋地轉。

周圍的場景像一面凹凸鏡,不停地在眼前方放大縮小,扭曲變形。

視覺產生了污點,光線也變得昏暗,耳邊的聲音聒噪鼎沸,不斷沖擊著她的神經。

多年的經驗讓何冉明白這是快暈過去的前兆。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再睜開,迫使自己清醒一些。

人潮漲漲落落,她佇立在最中央,捏緊拳頭,卯足了勁。

一直壓抑在心底的名字終於放聲喊了出來:「蕭寒——!」

這一聲長嘯達到了她從沒有過的音量,壓過了人群細細碎碎的耳語聲,壓過了大廣播里的通知聲,那兩個字盪氣回腸,曠古絕今,整個大廳的空氣都被她震懾住。

就像大山里敲響的洪鍾,余音一直傳到很遙遠的地方。

時間仿佛靜止,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動作,朝她望過來。

還不夠。

何冉深深地吸一口氣,再次大聲喊出他的名字:「蕭寒——!」

這一嗓子音量比剛才更高,如鷹擊長空,穿破雲層,耗盡了她所有的肺活量。

撕心裂肺,聲嘶力竭,是生命爆發的力量。

在一片鴉雀無聲中,何冉感覺到背後有人疾步朝自己走來。

她頭皮發麻,手指顫抖,全身的細胞都在因為那個人的到來而叫囂,發出共鳴。

何冉轉過身,幾欲落淚。

蕭寒站立在她的跟前,目光深邃,眼里凝聚著許多復雜的情緒。

亮如白晝的大燈底下,他的眼睛被鍍上一層淺灰色的光圈,沉默的時候帶著一股淡淡的憂郁。

何冉過得不好,他也過得不好。

下巴邊的胡子又冒出來一堆,手臂上的石膏還沒卸下來,臉上的線雖然拆下來了,但已經留下了永生的疤痕,如果他是女人就毀容了。

他們約定好了,當她需要他的時候,就算眼睛瞎了,腳也斷了,他也要馬不停蹄地趕過來。

現在,他就傷痕累累地站在她的眼前。

「蕭寒。」何冉抬頭看著他,露出一個很淺的微笑。

她終於支撐不住,如一灘軟泥栽進他懷里,「太好了,你還沒走。」

**

何冉暈了過去。

蕭寒將她帶回小洲村,抱到床上,蓋好被子。

何冉一直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蕭寒給她量了體溫,體溫正常,他才松了口氣。

但還是放心不下,她越來越消瘦了,握在手里的那具身子瘦骨嶙峋,嬌弱得仿佛一掐就斷。

蕭寒摘掉她歪向一邊的帽子,露出光禿禿的頭頂,那上面呈現出淡淡的烏青色。

他沉靜地打量著她的臉龐,手輕輕掠過她臉邊,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何冉睡得很沉,沒有血色的嘴唇也緊緊抿著,擰起來的眉頭像是打了個死結,不知又做了什么不好的夢。

看著她受苦受累,自己卻無能為力。

沒有比這更痛苦的事了。

*

半夜,蕭寒被身體的異樣反應喚醒。

他咕囔幾聲,緩慢掀開眼皮,感覺到僵硬的部位被人拿捏於掌間。

「做夢了嗎?」何冉看著他朦朧的睡眼,俏皮地勾起嘴角:「夢到我了?」

蕭寒半夢半醒的音色帶著沙啞的質感,「沒有。」

何冉輕笑,「還說沒有,這里這么翹。」

蕭寒定定地看著眼前那張舒展開來的笑臉,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