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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女 趙熙之 1545 字 2023-02-16

從高處墜下,幾無生還可能。桓濤在生死一事上的決定似乎籌謀已久,因絕食而枯瘦的身體橫在冷硬地面上,火光照耀下,死氣沉沉。在騎兵踏進城門之前,宗亭撈起了舅舅的屍體,免他再受屈辱。

城門此時乍然大開,里面拼殺聲不絕於耳,關隴內部隱匿未發的矛盾,此時如火山噴薄之勢,徹底爆發開來。精銳騎兵隨宗亭沖入城內,城樓頂上的於恪則徹底燃成了火團。叛軍少了頭領,卻仍混戰不休,夜晚的肅州城樓,驟然驚醒。

武園被灼傷了手,乍然回神松開後,只見於恪那火團發了瘋似的朝阿璃撲過去。他霍地沖上前,將地上的阿璃抱起來,於恪撲了個空,忽癱倒在地,一番痛苦掙扎後,很快就不再動了。

火舌在夜風里翻飛躍動,阿璃驚得眼淚都收進了眼眶里,只有一雙被熱火灼得發紅的眸子,暴露出了內心的恐懼與無助。武園一手抱著他,另一手拾了地上大刀,轉身就朝沖過來砍殺他二人的士兵揮了過去。

血珠子飛濺到阿璃臉上,武園抱著他繼續與叛軍廝殺,甚至分神安慰小娃:「阿璃別怕,哥哥罩著你!」

底下戰場的形勢逐漸分明,叛軍轉而落於下風,幾個將領罔顧士兵從北門而逃,武園沖下去時,宗亭正率一隊騎兵折去西北方向追捕叛將。

桓濤的屍體陳於東南一隅的石台上,一只漆黑烏鴉蹲在一旁警敏盯著,動也不動。宗亭將舅舅與弟弟都交給了武園,自己率軍飛奔出了城。武園於嘈雜混亂的形勢中看他絕塵而去的背影,陡地斂神大步朝那石台走去。

馬蹄聲震耳欲聾,越往西北越是廣袤荒漠,億萬星辰觀望塵世紛爭,卻不動聲色。干燥又涼的夜晚,灰塵繞著火焰舞動,追擊隊伍忽然兵分兩路,宗亭的副將不斷回頭催促身後騎兵,眸光緊盯已經逃至前方谷地的叛軍將領。

這追逐似無休止,然就在叛將們快要出谷之際,忽有鐵蹄聲震碎了前方的平靜,近百騎兵如夜鷹從天降般壓了過來,黑沉沉的一片。駿馬長嘶,百弓齊張,圍成網般將叛將的去路都阻斷。

宗亭這時終於將他們的臉都看清,副將隔著老遠大喊問道:「相公可要留活口嗎?」

此時那幾人早成了眾矢之的,已有人下馬跪下來求饒,那人道:「某一時糊塗,錯信了於恪,還請相公饒某一命!某將來一定為相公鞍前馬後,赴湯蹈火!」

「吐蕃進犯沙州時,你是第一個棄城帶兵逃的。」面具後的宗亭聲音寡冷,「這樣的人,怎么有臉繼續活下去呢?」

那人臉一陣青黑,這時他旁邊又有人噗通跪下:「於恪拿家中老幼的安危逼迫某等,某等實在是——無可奈何。」

「無可奈何就要做這樣的事嗎?舅舅平日里的寬厚仁義看來都喂了狗。」他說得越平靜,在這火光閃爍的夜里就越可怖,那面具仍掛在臉上,金光閃爍,袍子鼓起來,里面蓄滿了黢黑的風。

「還是覺得我殘廢了管不到關隴,所以就敢胡作非為了呢?」關隴內部的迫害與爭斗,數十年來從未止歇,多少人因此無辜死去,百姓又遭了多少罪,這些他都記得很清楚。關隴該平息了,帝國需要萬眾一心的邊軍,現在需要,將來也需要。

那幾人都不敢再出聲,天地間靜得出奇,甚至可聞得風聲。

宗亭聲音里透著死水般的平靜:「我饒了你們,慘死在吐蕃鐵蹄下的沙州百姓卻不會饒了你們,舅舅九泉之下也不會放過你們,你們還是去死好了。」

他說完忽然扔掉了手里的火把,對面的副將得令,所有人的弓悉數張滿,霎時間百箭朝下齊發,沾染了夜晚涼燥氣的冰冷箭頭遇血肉而燙,卻又瞬冷。

宗亭面上閃過一絲厭惡,他調轉馬頭,眾人亦跟著轉向,雜沓馬蹄聲又響了起來,只寥寥幾人留下來收拾殘局。

踏著夜色飛奔回肅州城內,局勢已到了收尾階段。這一番權力變動仿佛夢一場,自然地結束,甚至沒有驚動到沉睡的百姓。

宗亭翻身下馬,一個孩子朝他飛奔而來。渾身是血的阿璃緊緊抱住了他的腿,因為過度的驚慌與悲傷,幼童抓著他的力氣大得驚人,仿佛想要借此掙脫這噩夢。

他略微俯身,阿璃便往上攥他的玄色道袍,面上的血淚鼻涕,全擦了上去。

「哥哥。」小孩子的聲音里藏著無可依傍的害怕,同時又有抓住救命稻草的迫切:「哥哥。」

宗亭本要將他抱起來,但卻只卸下了冰冷的假面:「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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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的齊州府,將迎來久違朝霞與太陽。風不再潮濕,天際的光亮也沒有了陰霾遮蔽,災棚里即將開始新一天的糧葯發放,堤口工事仍然繼續,勞工們領了早飯開始了一天的忙碌,水司官員查看完進度,趕往都督府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