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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女 趙熙之 1591 字 2023-02-16

關中這一場甘霖,慷慨得反常。焦渴土地貪婪地據納雨水,排水溝里水聲潺潺,枯敗綠葉也一點點醞釀飽滿的復蘇。

無數百姓沖出門淋了個濕透,形容狼狽,心中卻是失而復得的喜悅。皇城各衙署內,大小官員擠在廡廊下感受鋪天蓋地的潮氣,宗正寺卿則默不作聲臨窗吃餜子,對面的太常寺卿道:「這雨聲竟是比太常寺所有的樂聲都還美妙哪。」

受到大雨安撫的內心,似乎少了些焦灼不耐,然而宗正卿心里分明不太爽快。太常卿飲了一口新釀的酒,乜著眼問:「你可是擔心吳王回來宗正寺又要忙了?」

「可不是。」宗正卿撇撇嘴,「真是會鬧騰啊,去個山東能扯上姓顏的。等她回來,吳王府定又是一番動靜,鬼知道宗家那小子會翻出什么大浪來?那時候一場婚事就將我們幾個忙壞了,這要是再折騰哎——」他不繼續往下說,只兀自飲了一口酒。

「我看你是一廂情願,顏家早年不也拒過天家的婚事?骨子里的挑剔是不會變的,哪里真看得上吳王,這事你還真不必太擔心。倒是太女那里……」他給宗正卿遞了個眼神,也不再往下明說了。

宗正卿當然明白,萬一元信出事,東宮的王夫位置自然也有一番大變動,這變動比起吳王後宅的事要麻煩得多。

搞不好,整個東宮都要天翻地覆!

加上近來皇夫身體告危,他老人家萬一這時候「一走了之」,緊跟著就又是國喪,那宗正寺的事情可真要聚成塔了。

宗正卿悶悶不樂飲酒,屋外的雨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這場大雨從白日落到深夜,又延續到次日清晨,將關中澆了個透才暫時歇下。之後又是幾場暴雨,天也就跟著熱起來,農事隨之漸漸恢復,平康坊的歌舞重歸熱鬧,曲江池芙蓉園游人更是陡增。

錯過了一季春光的長安人,努力在夏日到來前彌補缺憾,竟顯出幾分逍遙來。

山東則不同,哪怕雨季過去,水也漸漸消退,百姓面上也沒有絲毫的輕松。災後重建困難重重,喪親傷痛也難以消弭,要走的路既長又難。

好在朝廷仁慈,蠲(juan)免賦稅,災民們便不必再背上稅役,至少今年還有喘氣的余地。都督府的善良更是出乎州府百姓的預料,不僅給醫葯給糧種,連耕牛及農具也分等戶給了,在民舍修築一事上,更是提供了極大的支持。

賑撫重建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所有決策,李淳一也並沒有瞞元信。她很多事都與他講,就是不讓他出門。元信煩躁至極,無奈葯物幾乎廢了他,他甚至沒力氣揍倒李淳一。

這天謝翛忽然帶兵沖進屋內,將元信塞進車駕,隨後一鎖,是要將他送到京城去。元信癱在車廂內,隔著簾子咆哮質問:「你們反了天了!這是要做什么?!」

李淳一與顏伯辛交接妥當,恰從門內走出來。她聞得元信大喊大叫,走過去撩起簾子,站直了回道:「本王奉陛下旨意將都督押送回長安,都督有什么不滿,請到京里再說。」言罷霍地放下簾子,往後退了兩步,朝前面車駕走去。

顏伯辛此時已在那邊候著,在李淳一上車之前,他瞥了眼元信的車駕,壓低了聲問她:「吳王上奏時稱元信染疫,然事實並非如此。就這樣將他送去京城,豈不是自露破綻嗎?欺君之罪,可是不好擔的。」

他講完留意李淳一的眼睛,卻從中捕捉到了一縷殺氣!

於是他順水推舟,往前半步,幾乎是貼近李淳一耳朵道:「疫病本就難愈,死了也無法追究,且也有理由毀屍滅跡。」

這話相當狠毒了,罔顧律法的私下了斷,有手刃惡敵的快感,但顯然,李淳一並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她眸光似乎閃爍了一下,只應說:「知道了。」

她言罷上車,顏伯辛抬頭看她:「殿下請多保重。」隨後往後退一步,地上的塵便隨著車駕的奔行騰了起來。

車駕行出了寬闊大道,往西奔向關中。

離長安愈近,謝翛也越焦慮。他與顏伯辛有一樣的擔憂,總覺得不能讓元信活著回到長安,但李淳一太沉得住氣,誰也摸不准她到底何時打算下手。

這一日元信剛被灌完葯,隊伍停下來歇息。謝翛趁著用飯的時辰勸說李淳一:「元信當初在馬球場上設計殿下與宗相公,令殿下吃了那樣大的苦頭,且讓宗相公從此殘廢,僅這私仇都夠了,又何況他欺瞞朝廷、對山東百姓那般不仁。」他緊接著又道:「殿下若怕臟了手,臣來解決。」

外面天色將暮,李淳一不答,只讓他安排大家在邸店住下。

謝翛無奈皺眉,只好起身去忙。

這時忽有急信傳來,李淳一借著案上燭火展信閱讀,眼中閃過驚色。

信是顏伯辛寄來的,他在信中坦陳,在她離開之際,就已經以她名印寫了奏抄上陳,眼下那奏抄應當已到了女皇手中。

最後他附上奏折抄本,李淳一閱畢眸光驟斂,那奏抄上竟然是說元信在途中死了,且因防疫需要,屍體不能留存,因此已經火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