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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女 趙熙之 1620 字 2023-02-16

顏伯辛見醫博士神色緊張,心中頓時騰起不好預感。果不其然,醫博士輕蹙起眉,顯出擔憂與疑惑來:「此脈象甚怪,像是大病遷延不愈的久耗之脈,弱得嚇人。如此狀況,換旁人大約早不行了,然賀蘭先生平日里卻瞧不出半點毛病,且還能若無其事撐著,當真不是尋常修為能夠達到的。」

「能治愈嗎?」顏伯辛聽完他疑惑說辭,直奔重點。

醫博士略遲疑,回道:「賀蘭先生精通醫術,照今日這脈象看,他對此症應當也是無計可施,某在醫學上的造詣遠不及賀蘭先生……」說罷搖搖頭:「實在無能為力。」

顏伯辛面色瞬間沉下去:「他何時會醒?」

醫博士正要回話,里邊庶仆沖出來道:「醒了醒了,賀蘭先生醒了!」

顏伯辛二話不說撩袍入內,醫博士站在門外不敢進去造次,只拉過庶仆,寫了個方子給他:「此方制成葯丸,可救急用,哪怕賀蘭先生不打算用某的方子,你們備著也以防外一。」

庶仆點點頭,趕緊拿了那方子去抓葯;醫博士則提了葯箱,腳步匆促地往醫署去了。

顏伯辛在賀蘭欽榻前坐下,伸手扶他坐起來。

賀蘭欽雖然一副病容,但一雙眼卻不混沌晦暗,神智也是十分清醒,聲音略啞語調但格外平和:「顏刺史受驚了。」

「是被嚇了一嚇。」顏伯辛沉重地抿了抿唇角,「先生可清楚自己的狀況嗎?到了這地步難道還要硬撐著?」

賀蘭欽不再打算瞞他,微頷首道:「正因為清楚才撐著,如果不清楚,大概早就後知後覺地死了。」他談及生死也是慣有的波瀾不驚模樣,仿佛是在談無關緊要的人與事。

「吳王可知道此事?」

「早晚會知道,並不急於這一時。」他若無其事地講完,「請顏刺史幫我取個葯。」偏頭看向屏風外:「在公案旁的匣子里。」

顏伯辛起身將葯瓶取來,又給他倒了水遞過去:「先生這樣撐了多久?」

拔開瓶塞是分外濃烈的葯味,顏伯辛聞著都皺了皺眉,他隱約回憶起來,往常賀蘭欽都用檀木香,想必是用來遮蓋這葯味?

「大約近十年。」賀蘭欽服完葯,將小瓶子收進了袖中。他往常都隨身帶著,這幾日因太過忙碌,且也不出門,就索性放在了匣子里,沒料一時病發竟然來不及找葯便昏了過去。他抬頭叮囑顏伯辛:「此事不要聲張。」

顏伯辛口風一向嚴實,考慮到暴露賀蘭欽的軟肋可能對李淳一產生不利,便更不會隨便亂說:「某會嚴囑醫博士與府里的人。此事在這之前可有旁人知曉嗎?」

「宗亭知道。」賀蘭欽緩緩閉上眼,面色在一點點恢復。

顏伯辛驟蹙眉:「他為何知道?」

「鼻子靈得很,初次見我就嗅出了端倪,後來又掐著此事當籌碼,要我與他聯手。年紀輕輕,實在是人精。」賀蘭欽閉著眼直言不諱評價宗亭:「有他這樣的人盯著,吳王將來的路興許會好走些,等局勢再穩些,我也該退了。關中也好、山東也罷,於我而言都不太宜居,我還是得回到南方去。」

賀蘭欽言語里完全是功成身退托付後輩之意,顏伯辛卻並不樂觀:「人心善變,宗相公之心也未必始終如一,就如先帝與皇夫原先聯手結盟,後來卻也分道揚鑣。朝廷里總該有先生這樣的人支撐著,先生不能養好身體再回朝嗎?」

「顏刺史所見不過是表象,這兩人牽扯多年,都是難得的死心眼。」他說著睨一眼枕邊的烏鴉,「就如這黑禽,若兩情相悅,便終此一生對伴侶執著忠貞,與先帝皇夫純粹的結盟畢竟不同。我哪怕繼續撐著留下輔佐,也不過是強弩之末,又何必再浪費精力呢?」

他看得通透、也深知進退之道,像最後給忠告似的,又與顏伯辛道:「若說吳王將來要面臨的憂慮,除去外患,剩下的極有可能是山東。如今元家倒了,山東勢力必然要重組,顏崔兩家也會獲益良多,譬如齊州府都督這個位置便很可能要歸顏刺史所有。倘你表現出不合時宜的野心勃勃,就會引得帝王猜忌及憂慮,那樣對朝局和你轄下百姓都無益處。因此,該收斂時要收斂,為人臣也得有本分,身為齊州父母官更得有體恤百姓之心——」

賀蘭欽說著忽然止住,為緩解症狀偏頭暗吸了一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說到這份上已經足夠。明看是給顏伯辛忠告,實際則是盡可能地幫李淳一掃除後患。顏伯辛沉默聽完在榻旁靜坐了會兒,心中也有了思索,他忽然偏頭看向門外,熾烈日光盤踞在地上緩慢移動,恣意蟬鳴反而襯出這夏日午後可怖的清凈。

此時的延英殿內,宗正卿等人正同李淳一奏明登基大典的籌備事宜。宗正卿道:「司天台已將日子選了,請殿下過目。」禮部侍郎又道:「大典所用衣冠今日也將送來,也請殿下先試,倘若不合適還得盡快退回去修改。」

「知道了。」

將作監又問:「先帝及主父的陵寢工事將要收尾,太女陵寢的工事才剛剛開始,葬期是要安排在一塊,還是分開?」

「分開,讓司天台擇日子。」早一步走的人,還是先入土為安吧。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