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童夫人,已經是下午六點,事務所里大部分人都下班了。
我因為中午被薛師姐叫去和她們一起吃飯,所以中午自己帶的飯基本沒怎么動,那群女孩子天天嚷嚷著減肥,連每種食物的卡路里都記得一清二楚,看見一點肉就跟看到洪水猛獸一樣,忙不迭地往我碗里扔。
既然有晚飯,我就不急著下班,事務所里有些卷宗是公開的,我把能找到的蘇律師接過的案子整理了一下,希望能先熟悉一下他的辦事風格,做個好助手。
撇開事務所的股份不談,剛畢業的法律實習生其實處境很尷尬,北京的事務所一般實習期間都是無薪的,而且因為實習生流動性大,事務所也不會認真去教什么東西,都是用來跑腿,所以學不到什么,自己接案子更是不可能。我剛畢業,跟著蘇律師,能學的東西很多。
落地窗外的天漸漸黑了下來,我看得入神,不知道什么時候,事務所里的同事都走光了。
背後傳來一聲開門聲。
「薛雪。」蘇律師習慣性地叫的是薛師姐,發現人走光了:「薛雪呢?」
「薛師姐手上的工作都做完了,所以先回家了。」我告訴他:「她說結案陳詞在她辦公桌抽屜里。」
大概因為穿著西裝端坐太拘束,又是加班的時候,不用見委托人,蘇律師難得地取了西裝外套,襯衫扣子也解開了,看起來稍微平易近人了一點。
不過行事風格還是沒變。我說完薛師姐交代的事後,他仍然站在辦公室門口一動不動,我站起來,去薛師姐抽屜里拿了文件遞給他。
他接過去,一聲謝謝也不說,轉身又進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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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周,我每天下班的時候,蘇律師辦公室的燈都是亮的。
我漸漸明白,他時薪為什么是全所最高。
四月底,雲淡風輕,學校里開始照畢業照。黃昏時候我趕到學校拿了畢業照,擠了地鐵回家,看見菜市場還沒關門,買了一點菜,走到我住的三樓的時候,樓道里一片安靜,聲控燈亮起來,我家門口蹲著一個人。
大概實在是太困,一貫講究舒適的他靠在門上就睡著了,裹著一件深灰色的薄風衣,半張臉貼著鐵門,留長了的頭發亂亂的,嘴角優美地上挑著,昏黃的燈光照得他皮膚光潔如宋瓷,這畫面漂亮得像一張油畫。
我總算知道樓下為什么會有一輛那么拉風的車了。
「醒一醒,別在這里睡,會著涼。」我搖著鄭敖肩膀,他皺起眉頭,抬起手腕擋住燈光,慢慢睜開眼睛看著我。他的瞳仁是很美的深琥珀色,一點點亮起來的時候,漂亮得像星星。看清楚是我,還沒說話,唇角先勾出了一個笑容。
很多人不懂,為什么暗戀那么苦那么累,還不舍得放棄。
也許,就是為了像這樣偶爾的一個瞬間,他看著你,毫無防備,全心全意。幾乎要讓你以為,他也是喜歡你的。
只要這樣想著,所有那些牽扯著心口的痛,似乎都沒有那么難以忍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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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晚通宵開會,上午又見了一撥人,就飛回來了。」他打著呵欠,明明才來過一次而已,就已經熟門熟路地躺到我沙發上:「三天才睡了五個小時,厲害吧。」
我把曬在陽台上的被子搬到床上,把空調的溫度打低。
「別睡沙發上,醒來會腰酸背痛的,上床睡。」我把床上的書拿開:「把鞋子脫了,衣服先扔沙發上,等會我來收拾。」
他懶洋洋脫了衣服,里面穿了件黑色的t恤,慢悠悠蹭過來,把頭靠在我肩膀上。低聲抱怨:「我好餓。」
「你先睡,等會我叫你吃飯。」大概是真的累過頭了,他眼睛都睜不大開,朦朦朧朧地半眯著,額前頭發垂下來,完全不見平常神采飛揚的樣子。我伸手摸了摸他頭發,他也只是抬了抬眼睛。
我把他搬到床上,給他蓋好被子,關了卧室燈。黑暗里隱約可以看見床上隆起的一團,明明看不清楚,心里卻知道,那個人就在這里。只要知道這一點,仿佛整個心都安穩下來,雲在青天水在瓶,一切都安穩團圓,無比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