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完蛋了。
我的臉上在發燙,溫度高得像是要把皮膚都燒破了。這么近的距離,這么燙的臉,他一定會看出端倪來的。
在我自己都沒反應過來之前,我已經推開了他。
「我……我去看下湯煲好沒有!」
我幾乎是從陽台落荒而逃的。
我不敢看一眼他的臉色,臉上的表情,我連頭都不敢回,沖進了衛生間。打開水龍頭,狠狠往臉上潑了兩捧水。
太明顯了。
就算是再遲鈍的人,都能看出我的異常。何況是向來對人心洞若觀火的他。
鏡子里的人,發現自己的臉色並不算紅,只是有著受過驚嚇之後的蒼白,整張臉都被水潑得濕漉漉的,頭發都黏在臉側,連襯衫前面也濕了一塊。這個場面簡直太狼狽了。
如果現在他等在門外問我怎么了的話,我這副樣子,連出去都不能出去。
但是怎么會呢。
他是鄭敖。
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
等我把自己恢復了原狀,連廚房煲的湯都看好,若無其事地走出來看他的時候,他已經在陽台上睡著了。
他睡覺的時候總讓人忘記他有多惡劣。
半張側面埋在枕頭里,高挺的鼻梁,細長的眉,即使睡著了,眼睛也有著極漂亮的線條,睫毛密得像扇子,顏色卻淺,軟軟地蓋在眼睛上,被陽光照得金黃,總是玩世不恭笑著的唇,安靜地抿著。鄭家人都是薄唇,薄情的象征。
這樣看起來溫和無害的他,總讓我想起他的小時候。
那時候他還沒這么聰明,沒這么讓人猜不透,那時候的他,想什么話,都會告訴我,包括他爸爸騙人說他是他的侄子,包括那個我素未謀面的,他的媽媽。
只是後來怎么了?
後來他出去讀書,英國的貴族學校,統一的校服,音樂課要練小提琴,學法語,還有學校之間的網球聯賽,他寫信過來跟我說。再後來,他漸漸長大,漸漸有了很多好玩的事,他有很多女朋友,他會開著車去草原上看野馬,冬天會去澳洲潛水,他會品酒,會在舞會上跳舞,會在拍賣會上一擲千金拍下某幅宋朝的扇面……
而這些,我都不懂。
我只能安靜地做他的一個朋友,他喝醉的深夜,抑或是通宵過的凌晨,我泡一點茶給他喝,坐在他身邊看著他到黎明,而後各自散開,去過自己的生活。
他不再跟我說他的心事,不談家人,不談過去,而他的現在,我聽不懂。
我想,我不能陪他很久了。
總有一天,他會找到那個能泡茶給他喝的女孩子,兩個人相擁睡去,他們會戀愛,結婚,到那天,我就做他的一個普通的朋友。
我不敢再想,從卧室拿來毯子,給他蓋上。
-
「小朗,小朗……」
我睜開眼睛,首先看到是一只在眼前晃的手,手指修長得很,然後是鄭敖湊得很近的臉。
「怎么了。」我茫然地看看周圍,原來我坐在陽台上睡著了。身上蓋著毯子,鄭敖已經穿上了外套。
「晚上我們去吃飯,你去不去?」他俯身下來問我。
我思考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
「好,那你換衣服吧。」他儼然主人一樣,走到衣櫃面前,給我找衣服:「小朗,你怎么這么多白襯衫?」
「我上班要穿正裝的。」我站起來,准備穿衣服。
-
這次吃飯的地方是一家樓層很高的中餐廳。
裝修很中式,都是雕花木門,窗上還裝著窗紗,賀連山他們在包廂等,沿著燈光昏暗的走廊走過去,推開門,包廂有整扇都是透明的玻璃幕牆,雖然掛著宮燈,但還是有一種中西合璧的違和感,好在風景很好,正是黃昏時候,半個城市的燈火都一覽無余。
桌上擺了不少涼菜,人也很多,一半是熟面孔,鄭敖和他們打了招呼。今天做東的似乎正是賀連山,上次那對雙胞胎簇擁在他左右,只是似乎沒有上次見面時候那么神采飛揚了,而是有點凄惶的樣子,像兩只驚弓之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