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春滿(1 / 2)

如人飲冰 謙少 2459 字 2023-02-16

這個年過得很熱鬧。

我們事務所二十七就放了假,我回家陪我爸搞衛生,我爸從小跟著爺爺奶奶身邊長大,所以很尊重這些習俗,打蛛網,送灶王爺,寫春聯,都是親手做的,李家兩父子怕他累著,像兩個門神一樣跟在他旁邊幫忙,偏偏我爸記憶力很好,套路很多,層出不窮,眼看著李祝融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我連忙跟我爸說,這些事我都記得,交給我來做,要他去休息一會兒。

我爸比較聽我的,於是決定休息一會兒,派李貅過來聽我指揮,李貅也不知道樂不樂意,一言不發,板著一張臉跟著我做事。

自從我把羊駝還給他之後他就不跟我說話了。

尤其是我爸聽說之後還批評了他一頓,大意是他送禮物沒有考慮對方,羊駝是要持續地照顧的,這件事是他不對。

李家人都是這樣,看起來囂張得不行,其實也很容易吃啞巴虧,因為他們根本不肯解釋,覺得解釋就是推卸責任。所以經常被誤會,而且我最佩服他們的一點就是,就算被誤會了,他們還是死都不肯解釋,跟修了幾百年閉口禪的得道高僧一樣,好像一開口就會天降災劫生靈塗炭一樣。

我私底下跟他道了歉,他也沒理我,大概是真的生氣了。

我跟羊駝告了個別,羊駝忙著吃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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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夜東西很豐盛,四個人圍作一桌,還沒有外面佣人那桌熱鬧。不過我爸這種人大概天生就有溫暖發光的能力,給我們一人打了一個紅包,連李祝融都打了個,又做了兩道菜,說了很多祝願的吉利話,像祝福小孩子一樣的,不過那兩父子都很吃這套,雖然還是臉板板的,不過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吃完年夜飯放煙花,我本來不太想去,但我爸站在回廊上很期待地看,我就去了,李貅分了我一把,自己又放了很多。我問他:「你喜歡玩這個?」

「我爸以為我喜歡放這個,放給他看的。」他說的是正在後面看我們的我爸,李貅把一大把煙花塞進我手里:「他在看你!快放。」

我只好也開始放,放得滿手的硝石味道,不過我爸很開心,他以為我也很喜歡煙花,覺得我放煙花放得很開心。

我回頭看,滿天煙花里,他站在走廊下,比李祝融矮半個頭。他這些年越發瘦了,只是仍然是笑眯眯的,眼睛里像有星光一樣。

時間在一刻不停地往前走,一年又一年。

他們說陸非夏的身體不行了。

我很怕我爸爸變老,怕他生病,怕他死。

我很想時光凝滯住,就停在這一刻,沒有一歲一歲年齡的增長,沒有生老病死,我爸會一直站在我身後,把我當成他羽翼下的一個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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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仍然是李家父子守歲。

我爸怕我撐不住,讓我困了就去睡覺,我在客廳烤著壁爐的明火,整個身前都是熱烘烘的。

外面仍然不斷傳來煙花的炸裂聲,不知道哪家的小孩在打鬧,還有大人在阻止,管家和廚師在廊下聊明年的年景,廚房里在剁明天早上的肉餡,廚師和管家跟李貅打招呼,他這個時候去外面,應該是去給陸嘉明打電話……

愛真是奇怪的東西,連李貅這種凶巴巴的人都會無師自通地想念一個人。

我想鄭敖現在在干什么。

鄭家沒有更年長的男人了,他是鄭家唯一的支柱。

關映恨他,不肯見他,但他沒有別的親人了。

這個年他是一個人在過嗎?

他說他有時候會覺得冷,覺得一句話都不想說,他說那時候他只有過來找我,因為我這里很溫暖。

但是他現在不能來找我了。

我想起那個有著他血緣的孩子,那個叫郝詩的女孩生的孩子。我記得有一次,郝詩的朋友,那個叫倪雲嵐的女孩子打過電話來找我,說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我當時狀態很差,態度很粗暴地回答了她,但是我是有她的電話的。

我想她說的事和那個孩子有關。

也許過完年我該去找一下她。

如果真的是郝詩對孩子不好,或者不想負擔這個孩子的話,我想鄭家應該找回那個孩子。

每個人都該擁有一個溫暖一點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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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拜年,各家都回了老宅。

初二來了很多人。

夏知非輩分大,先去的是他家,但他家今年有病人,所以沒有招待多久,轉了一下就回來了。

然後他們來了李家。

夏宸仍然是我印象中謙謙君子的樣子,夏家的長相是最正的,李家太冷了,而且一直是混血,鄭家就有點偏中性了。不過都穿了正裝,也就不顯得差別很大了。

鄭敖很規矩地跟李祝融拜年,拿了紅包,李貅和他兩個人向來是在不對盤中體現兄弟情誼的,所以招呼都沒打一個,我爸謹記過年不能教訓小孩的習俗,瞥了李貅一眼,李貅哼了兩聲,算是打過了招呼。

鄭敖走到了我面前。

我看見他整齊的立領,他的下巴尖削,唇角習慣性地帶著一點勾。

「許朗,新年好,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他看著我的眼睛說。

「新年好,萬事如意,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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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舊例,拜年的時候主人家要招待茶水。而且這幾家關系好的在春節里常聚在一起。

因為陸嘉明在,李貅懶得理鄭敖,帶著陸嘉明不知道看什么去了。其余的長輩都很照顧鄭敖,坐在正廳里跟他說話。

我爸忽然走過來,遞了個紅包給我。

「等會你把這個給鄭敖。」他低聲跟我說。

「這是什么?」我有點想拆開看。

「別拆,是錢。」我爸小聲說:「還有兩句人生格言。」

「錦囊妙計嗎?」我問他。

我爸掃了一眼周圍。

「關家過完年就要出事了,鄭敖的舅爺爺可能要坐牢。鄭敖心里一定不好受。」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抓錯了點:「這是小幺告訴我的。」

陸嘉明的爸爸陸之栩老師,當初和我爸爸是同事,關系很好,經常來找我爸爸玩,李祝融很不喜歡他。不過夏宸對他很好,很慣著他。所以李祝融也沒什么辦法。

我爸並不是不懂人性的彎彎繞,而是他這個人對人性總有一種近乎天真的樂觀,所以他永遠不能理解——鄭敖以後的日子難過,不是因為他會同情關家。而是因為關家倒了之後關映肯定會恨他。而且鄭家本來就少了一個鄭野狐,得力的一個姻親又倒了,肯定會有人趁機下黑手的。

我看了一眼正廳里的鄭敖。

他坐在原本屬於鄭野狐的位置,正在和夏宸聊著什么,神色很是平靜,不知道他是不是發現我在看他,往這邊側了側臉,我連忙別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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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客人在,照例是要留飯的。

以前晚上還要開牌場,這兩年陸非夏身體不好,少了個主要的推動者,陸老師一個人搞不出大波瀾來,最多打一兩個小時,而且陸非夏不在,他只能贏我爸了,還不一定贏得到,所以輸得很慘。輸了兩年,他積極性就不高了。

晚上這頓飯很熱鬧。

我爸和李祝融坐在上方,我坐在我爸下手,旁邊挨著陸老師,李貅坐在李祝融左邊,挨著陸嘉明,菜都快上齊了,夏宸和鄭敖先後從書房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