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告別(1 / 2)

如人飲冰 謙少 2423 字 2023-02-16

整個春節,我一直在等。

我也不知道我在等什么,但最終也沒有來。

沒有消息,沒有騷動,鄭家老宅很深,管家一頓三餐給我擺飯,鄭敖在的時候就擺去他書房和他一起吃,他春節里還沒有那么忙,常常和我一起吃飯,我們坐在地毯上,鄭家有張很漂亮的紫檀小幾,很矮,可以擺下五菜一湯,我習慣吃米飯多過面食,他也跟著我天天吃。有次吃到魚骨頭,皺了半天眉頭,自己去倒了杯水咽了下去,我在旁邊看著,至始至終忍著沒動一下。

等他放下杯子繼續過來吃的時候,我問他:「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他說:「我想要的只有你而已。」

後來我看到管家在回廊下掃雪,問他怎么了,他說先生走的時候讓他掃的,要全部掃完。

看來他也不是全然沒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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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家最終沒能撐到出春節。

正月十三,關家上了新聞,上的是關淮,關家家主,關映的親弟弟。上次上是批評,這次直接開除軍籍了,點名道姓帶職位,連我這種從不關心政治的人也看出事態嚴重,東北似乎還在下大雪,當時新聞背後配的是軍營門口的圖,沒有一個關家人。我卻隱約想起紅樓夢里面兵荒馬亂的抄家場面。

當年那些在鄭家客廳里無憂無慮說笑的年輕女孩子,一個個都有著濃密頭發雪白皮膚,其中有個最小的,只有七八歲,眼睛里透著幽幽的藍色,洋娃娃一樣,一直在好奇地看著我。不知道這場鋪天蓋地的大雪里,可有她們的安身之處。

那幾天鄭敖很忙。

我問過一次管家,管家不敢說,我想起當初在家里的時候,那時候大家都以為關家要等到出節才會被清算,李貅說鄭敖出了節有得忙了,我爸問為什么,李貅說「忙著撈人唄!」

樹倒猢猻散,撈得一個是一個。這些大家族,真正會讓他們被連根拔起的,很少是因為對下面犯的錯誤,多是在派系斗爭中站錯了隊。

那幾天鄭家常有客人,我在後院,和鄭偃面面相覷,鄭敖也怕我趁亂逃出去,所以把最得力的鄭偃留給了我,鄭偃十分不滿這安排,看我的眼神非常不善。我不以為意,專心和他套話。

跟著蘇律師實習,見慣了各種各樣的當事人,我就喜歡鄭偃這種喜怒哀樂全在臉上的人,好懂,好套話。看來鄭家也沒怎么虧待他,能夠活得這么坦盪也是一種幸福。

我問他:「你是不是想去保護鄭敖?」

「廢話。」

「你告訴我鄭敖在忙什么,我就告訴你怎么做能讓鄭敖把你帶在身邊。」我倒是想直接問他外面局勢怎么樣,可惜鄭偃沒傻到那地步。

「真的?」鄭偃這三天來第一次用正眼看我了。

「你說了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不然我們只能在這耗著,現在局勢這么亂,你在這里多一天,鄭敖就多一天危險。」

鄭偃思考了一下,然後告訴我:「關將軍可能保不住了。」

「哪個關將軍?」

「關淮。」鄭偃知道的還不少:「可能是死刑,最好也只能無期,還是不准減的那種。」

關映年紀那么大,關淮估計也年輕不了多少,養尊處優的,在牢里估計活不了幾年了。

「鄭敖准備怎么應對的,有人幫他沒有?葉家和李家什么情況?」我問道。

雖然我把李家排到後面,鄭偃還是一臉警覺地看著我。

我當時坐在地上看書,在身邊翻了翻,翻出塊頭最大的一本,放在手上掂了掂。

「鄭偃,」我叫他名字:「你覺得這本刑法典能把我腦袋砸出血不?」

鄭偃很得意地看了我一眼。

「你威脅我也沒用,先生不會相信我打你的!」

也是管家起的好頭,一個個都跟著他叫鄭敖叫先生,每次一叫我就想起魯迅。

「鄭敖當然不會信你打我,不過你猜猜,如果他覺得我不惜撒謊都要擺脫你的話,他是會繼續讓你來看管我,還是中計換一個看管人來呢?」

鄭偃將信將疑地看著我。

我把法典舉了起來:「管家,鄭偃他……」

「別叫!」鄭偃連忙阻止我:「你想知道什么?我不可能跟你說李家的狀況的!」

「我不問李家狀況,你就告訴我有哪些人在幫鄭敖的忙。」我告訴他:「我只是想知道鄭敖的狀況。」

管家已經屁顛屁顛跑了過來,推開門:「許先生怎么了?」

他對鄭敖也是忠心耿耿,簡直好像當初一臉同情地目送我離開的不是他一樣,現在不管人前人後都跟我保持距離。大概是因為鄭敖和葉素素訂了婚,他覺得我留在鄭家身份尷尬,所以日夜懸心,說不定哪天就會跑去跟鄭敖冒死進諫,要他親賢臣遠小人,遣散後宮。

我朝他笑了笑:「沒事,我想看看你跑太快假發會不會掉而已。」

管家深受打擊地走掉了,不知道是不是會去買頂不容易看出來的假發。

我看著鄭偃。

鄭偃還在糾結。

我把刑法典又舉了起來。

「管……」

管字剛出口,還沒提高音調,鄭偃就開口了。

「葉家有幫忙,李家也有,但是幫的是小忙。」他飛快地說完了。

看來我爸還不知道,不然李祝融就不會幫忙了。我不想讓我爸知道這件事,雖然肯定能給鄭敖更多壓力,但是對我爸身體不好。而且光靠我爸,我也跑不出去。鄭敖是鄭野狐托孤給李祝融的,於情於義,李祝融都不會真的下狠手對付鄭敖,這個倒不怪他。以大欺小和落井下石都不是李祝融的風格。

消息問出來了,鄭偃又一副「我知道的都說了」的表情,我就繼續和他大眼瞪小眼了。

鄭敖是深夜才回來的,管家給我先開了飯,等他回來,又上了粥。

鄭敖喝了酒,不過沒醉。

他沒有跟我要寬慰,我也沒說,外面下著大雪,我們對坐著喝粥,他解酒,我是為了刺探消息。

可惜他什么都不跟我說,只是早早睡了,他自己跑去洗了個澡,頭發都是濕的,他自己對這些事渾然不懂,倒頭就睡。我趁他睡著給他包了幾層干毛巾,又趁他醒來前全拿走了。

我不想讓他知道我還會照顧他。

他做得太過分,理應受到懲罰。

第二天他沒起來,不知道是太疲倦還是感冒了,用被子把自己卷在床上,管家准備了熱湯讓我喂他吃,我搖了搖他,沒動,就把湯放溫了。

他自己悶了一會,鑽出來把湯喝了,不知道好了沒有,又穿好衣服走了。

他是沒受過委屈的人,我態度稍微明顯點他就能感覺得到,但是我不理他,他也沒法生氣,只是心里不舒服,再加上外面的事,所以他有段時間很沉默,臉上連笑容都沒有。

我問他:「你真的覺得我們現在比以前好?」

這次他沒說什么只要我之類的話,而是反問我:「許朗,愛一個人是怎樣的?」

我沒回答他。

他又問我:「你現在還愛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