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追求(1 / 2)

如人飲冰 謙少 2774 字 2023-02-16

鄭敖儼然已經成了這條街上的一個旅游景點。

鄭家幾代娶的都是美人,到了鄭敖這里,身高外貌都是最好的,再加上他錦衣玉食養出的所謂貴氣,只是往那里一站,勾著嘴角一笑,就是最好的招牌。情竇初開的女孩子最容易喜歡這種冷冷的讓人有距離感的帥哥,要等經過幾年,才會學會看性格,看相處細節。大學生還好,有幾個高中女孩子特地從城南坐公交過來遞情書。

年輕就是這點好,只要一眼就能喜歡上一個人。

上課的時候生意沒那么好,排隊排得不長,在我家門口就能看見他做冷飲,有女孩子買檸檬水,表情緊張地跟他說著什么。他拿起一個杯子,鏟了幾塊冰往杯子里一扔,然後加兩坨檸檬(大概是他自己切的),冰水一沖,封了口往櫃台上一放,比做三明治還簡單。他長得高,除了封口,全程都是在櫃台上做的,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這杯檸檬水的工序值不值得十幾塊錢。全程中他都側著頭,神色懶洋洋的,一言不發,那女孩子似乎說了什么,他抬起眼睛,勾了勾嘴角算是個笑容,然後下一位。

小欣也感慨:「賣臉賣得這么理直氣壯,我也是佩服了。」

「那你還天天跑到這里看?」我頭也不抬。天氣好,我在門口洗衣服。牛牛蹲在旁邊看,他頭大,一副要一頭栽到盆子里的架勢。

「不看白不看嘛,」小欣笑嘻嘻的:「你說給他起個什么名字好?冷飲西施?檸檬西施?我看了一天,他好像就會做檸檬水……」

晚上我回家的時候,牛牛不知道去哪玩了,我在關店,他拖著小拖車跑過來跟我說:「睿睿爸爸,檸檬西施今天要在小宜阿姨家睡覺。」小欣起外號的水平還是不錯的,通俗易懂,小孩子聽過都記得。

「哦,是嗎?」我問牛牛:「你爸爸有沒有說什么?」

牛牛的爸爸一直挺喜歡對面開冷飲店的林宜,就是嘴笨了一點,情商大概也就是高中時候到處打架的男孩子那種水平,而且林宜嘴比較利,他就算走到林宜面前也沒膽量跟他說話,只能生悶氣。

牛牛好像在努力回憶:「爸爸的女學生說小宜阿姨要和檸檬西施談戀愛。」

「這樣啊,知道了。」我摸了摸牛牛的頭:「說謊話的小孩會被大灰狼抓走的哦。」

牛牛很緊張的樣子,看了一眼在旁邊等我的睿睿,然後飛快地跑掉了。

睿睿表情淡定得很,在一邊玩自己的卡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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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系著圍裙在廚房做菜,聽見門口有說話的聲音,拿著鍋鏟過去看的時候,睿睿站在門口,抱著鄭敖,頭埋在他肩膀上,鄭敖臉上帶著笑,他手指長,手又大,摸著睿睿小腦袋的時候,場面溫馨又好笑。

睿睿回頭看見我,也沒說話,一溜煙跑到卧室去了。

鄭敖墊著那床毯子,怡然自得地靠在門口的牆壁上,顯然是洗過澡了,發尾有點濕漉漉的,嘴角上勾,帶著笑看著我。

「睿睿很喜歡你。」我說。

「要是他爸爸也喜歡我就好了。」當了兩天服務員,鄭敖大概也被那些年輕人感染了,性格很跳脫的樣子,對著我笑,夕陽還沒徹底落下來,陽光照得他頭發上帶著金光,笑容無比耀眼。

我站在門口和他說話。

「你去洗了澡了?」

「老板叫我洗的,大概怕我影響生意。」他悠然自得地坐著,上面換了身新的白色襯衫,似乎短了點,袖子挽起來,下面是西褲,露出腳踝來,沒有穿鞋,坐在樓道里比坐在草地上還愜意。

「你們老板叫什么?」

「林什么吧,」他一副想不起來的樣子:「林燕還是林什么……」

我沒再說話,而是伸出手去,他大概以為我要摸他臉,趕緊湊了過來。

我的手指在他脖子上一抹,給他看我指尖上沾的口紅。

他怔了怔,然後自己也摸了一把,登時震驚了,下一秒連忙喊冤:「小朗你要相信我!我不知道這東西哪里來的啊!你要相信我的審美觀……」

我無可奈何:「你先把我腿放開。」

「不要,」他儼然無賴樣:「萬一你跑了怎么辦。」

我推著他肩膀:「那你也不要趁機往我家里蹭,我不會放你進來的。」

他被揭穿了也沒有一點不好意思的樣子,仍然抱著我的腿不肯放,我無奈地站在門口,這場面只要任何一個鄰居看到,我都是講不清楚的。

「你先放手好不好,」我跟他講道理:「我知道這口紅不關你的事。」

鄭敖其實也早就反應過來了,還是借著這機會賴了一會兒,還好我現在仍然習慣穿西褲系皮帶,不然褲子都要掉下來了。鄭家人天生一點虧都吃不了,生怕我冤枉了他,還是抓著我手不肯放。我拿他沒辦法:「你要怎樣才肯放手?」

「除非小朗請我吃飯。」他倒是會得寸進尺。

我掃了一眼他周圍:「你收的那些便當呢?」

「別說了。」他皺著眉頭:「一個燒焦了,一個連蘿卜都切不好,還有一個看著就沒食欲,我吃了估計明天班都上不了。還不能當面扔,說是怕影響生意。」

「那你今晚豈不是要挨餓?」我問他。

他又抱住了我的腿。

「小朗不會讓我挨餓的,對吧?」

這樣漂亮的面孔,由下而上地看著你,眼睛里像帶著星星,簡直讓人難以拒絕。

「你坐回去。」我跟他說:「我會盛一點飯給你出來吃,不准進屋。」

他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但是看我要生氣了,只能放開手,懨懨地靠在牆上。如果他是李貅那些朋友的話,這時候大概已經唱起「手里捧著窩窩頭」之類像《鐵窗淚》的歌曲了,可惜他沒去軍隊里待過,這些歌可能也不會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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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進了睿睿的房間。我剛剛給他洗過澡了,頭發濕漉漉的,穿著奶白色的睡衣,坐在床上玩卡牌。手和腳都是肉肉的,白白嫩嫩的臉頰,一個人低著頭玩得很開心。

我也不說話,拉開一張椅子,在床邊坐了下來。

睿睿當做沒看到我,仍然一個人玩著。

過了一會,他忍不住了,抬頭看了我一眼。我表情很嚴肅地看著他,他目光縮了回去,繼續玩卡牌,只是有點心不在焉了。

「睿睿,你知道爸爸要跟你說什么嗎?」

他仍然低著頭不說話,只是搖了搖頭,他簡直是小時候鄭敖的翻版,不過我怕別人像李貅笑鄭敖一樣笑他女孩子氣,給他買的衣服都是男孩子的。倒是牛牛,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分不太清楚該不該叫「妹妹」,咬著手指呆呆地看了他半天,睿睿記恨上他,所以一直不喜歡跟他玩。

我嘆了口氣,開始在房間里搜起來,翻了幾個抽屜,他神色都很淡定,等我找到台燈附近的時候,他明顯緊張了起來。

我把台燈移開,在下面找到了一支口紅,淺紅色的,香味都和我在鄭敖脖子上找到的一模一樣。

睿睿低著頭,默默縮到了床的角落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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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睿這個孩子,什么都好,長得好看,脾氣也比鄭敖李貅他們小時候好上很多,但他還是太聰明了。

我知道,他脾氣好只是因為我要求他這樣。他骨子里那些東西,比如未達目的不擇手段,比如對自己的立場、自己要做的事無與倫比的那種固執和自信,都是我怎么都改不了的。比如現在,他雖然一副知道錯了的樣子,其實他心里是認為自己沒錯的。無論是他的初衷、手段,和他做過的事,他都覺得沒錯。就算他認錯,也只是為了讓我心里好受。

但我也有責任。

我一直都覺得,不能用我對他的影響力來改變他的本性,小孩子不該受到這樣的拘束。我有我的價值觀,但這未必是對的,我用我的價值觀去改變他是不行的。他的性格是生成的,像李貅和鄭敖一樣,大概有些智商太高的人,往往容易犯一種駭人聽聞的錯誤——就像人類看猴子一樣,他們覺得這世上只有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是重要的,其余的人都是猴子,猴子是沒有人權的。所以睿睿心里並不覺得他這樣算計鄭敖是錯的。

我在床上坐了下來,伸手摸了摸睿睿的頭。

睿睿縮了一下。

他在我面前從不掩飾自己的害怕,因為知道我會毫無底線地包容他,心疼他。

「為什么要這樣做呢?睿睿。」我低頭問他。

他伸出短短的手臂抱住了我的腰。

「我不喜歡他,」睿睿聲音悶悶的說:「他會把爸爸搶走的。」

「不會的,爸爸會一直陪著睿睿的。」我沒意識到他是說搶走我而不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