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星空(1 / 2)

如人飲冰 謙少 2457 字 2023-02-16

大概是太困了,我在去鄭家的車上就睡著了,醒來的時候發現已經睡在鄭家了,光線昏暗得很,但一看那個窗簾就知道是鄭家。大概管家闊別三年又重拾起了聽牆根的職業,我剛醒不久,鄭敖就進來了。

「早,小朗。」他已經穿著整齊了,他的穿衣風格向來介乎鄭野狐和李祝融之間,前者是印象派,後者是古典派,他大概是寫實派。只是那張臉在,怎么穿都顯得惹眼。這些天在我家吃了半個多月,已經不像當初剛到c城的時候那樣瘦了,笑起來也是頗陽光。

我摸出手機來看了看。

已經是九點了。就算昨晚他來找我已經是深夜了,還是睡得久了點,不過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睿睿呢?」

「剛喝了粥,吃了葯,又睡過去了。」鄭敖湊過來看了看我:「我把睿睿抱過來跟你睡吧。」

我搖了搖頭,看了看周圍:「你換了個卧室?」

周圍的陳設雖然一樣精巧,但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個卧室了,床頭還扔著他的衣服,顯然他昨晚是在這睡的。

鄭敖在床邊坐了下來:「我怕你討厭那個卧室。」

我在那個卧室里住的那段日子確實是挺難忘的。不過罪魁禍首不是那個卧室,而是我眼前這位仁兄。

「你去忙你的去吧,我准備起來了。」

「我在這也能忙啊。」他在床邊坐著,我坐起來穿褲子,他就十分順手地攬著我的腰:「早餐吃什么?有白松露。」

以前在李家常吃西餐,可惜吃來吃去都不喜歡,這些年我爸身體不好了,忍耐力也下降了些,有次稍微提了提早上不要總是肉蛋奶香腸,餐桌上中餐的比例就上升了很多。

「隨便喝點粥就好。」我穿好褲子,坐著看著他。

他正摩挲著我後頸,像只貓一樣蹭來蹭去,發現我僵持不動地看著他,帶著笑意輕聲問:「怎么了?」

「我要起床了。」我跟他說。

他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繼續在我身上蹭蹭摸摸,好像我是他新買回來的一個玩具,還處於要摸索著該怎么玩的階段。

我只好直說了。

「你先放開手,我要穿衣服了。」

鄭敖怔了怔,然後眼中又重新染上了笑意,勾著嘴角笑道:「好的。」

他終於放開了我,我把放在床頭的毛衣拿過來套上,外套是來的時候隨便抓的,也挺厚的,應付外面的天氣沒問題。

鄭敖又跟我膩了一會兒,陪我吃了早餐,他在南方呆了那么久,積壓下來的事大概不止幾百件,李祝融雖然能干,畢竟不是他本人,有些事多少有顧忌。我喝了半碗粥,管家在外面門口至少「漫不經心」地路過了五次,估計外面的人等到都快瘋了,鄭敖仍然慢條斯理地給我剝雞蛋,跟我說葉素素家的變故。我一邊喝粥一邊聽,對於葉家的事我並不意外,有些人就是活在夢中的,葉夫人就是個典型的例子,看起來固執天真得牢不可破,其實只要有一個人撕開臉皮,用最直接最粗暴的語言把血淋淋的真相揭開給她看,甚至不用這樣一個人,只要有一件事,忽然點醒了她,她就能如同大夢初醒般,獲得新生。也就是俗稱的「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我吃了兩個小湯包,看管家已經快要進來「以死相諫」了,擦了擦嘴角,准備去看睿睿,讓鄭敖去忙自己的。

睿睿的房間就在新卧室的旁邊,大概早就准備好了,里面裝修得非常好看,天花板是圓形的穹頂,漆成深藍色,上面裝飾著星星,可以想象晚上會有多好看。睿睿的小床是嵌入式的,整個形狀是一只鯨魚,睿睿睡在鯨魚的肚子里。地上是昂貴的實木地板,鋪著羊毛地毯,不怕小孩子摔跤。角落里擺放著一個小帳篷,地上是草地一樣的地氈,旁邊有栩栩如生的樹木,大概是讓睿睿無聊的時候體驗一下野營的感覺。書架上有全套的兒童百科全書,小浴室里有舒適的浴缸,色調是乳白色的。

我把房間四處都看了看,坐到了睿睿床邊。

他趴在床上睡,柔軟的羽絨被,天鵝絨的枕頭,側臉像極了他父親,頭發墨黑細軟,皮膚白得像牛奶,他天生值得這樣好的生活,當一個無憂無慮的小王子。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他「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睜開眼睛看著我:「爸爸有沒有被嚇到?」

我搖了搖頭,替他把額前的頭發別到耳朵後面去,安靜地看著他。

「那是因為我不想嚇到爸爸,」他很得意地表功:「那個管家就被我嚇到了。」

「不能隨便嚇人,睿睿。」我低聲糾正他。

他在床上翻了個身,然後爬了起來,端詳著自己的房間,我知道他喜歡這房間的穹頂,他從小就很喜歡看星星,我只帶他去鄉下看過一次星星,寂靜的鄉村繁星滿天,蛙鳴陣陣,我們躺在瓜棚下歇涼,講故事給他聽。本來准備以後再帶他去一次的,想必沒有機會了。鄭敖他們以前自駕越野車隊去過內蒙古,據說那里晚上沒有半點光源,天黑得人只能半跪在地上摸索,可以清晰看見真正的銀河,飛星暗渡,每一顆星星都看得清清楚楚。

「睿睿喜歡這個穹頂嗎?」我整理著他的頭發。

他似乎比昨天的狀況好了很多,把房間看了一遍,然後很高傲地發表意見:「這個星空一點都不逼真,騙小孩子的。我在書上看過國外的天文館,頭頂都是屏幕,星空是會動的。」

「那個是專業的。」我告訴他。

「管家說他可以照著那樣子做一個小型的,不過要幾個月時間。」睿睿偏著頭問我:「他說的是真的嗎?」

我怔了一怔。

以鄭家的財力,這個也只能算一件小事吧,何況睿睿是他們唯一的繼承人。

「大概可以的吧,」我替睿睿把擺在床頭的衣服拿過來,是奢侈品牌的羽絨服,世家的行事低調,logo都在不顯眼處,里面是柔軟的羊絨毛衣和棉質襯衫,睿睿自己把睡衣脫了下來,小胸脯上掛著一抹通透碧綠,睿睿的皮膚白,那點綠色像雪地里的一株嫩芽。

睿睿自己把頭鑽進小背心里,很努力地鑽了出來,頭發都亂蓬蓬的:「爸爸,你在看什么?」

我伸手碰了碰那塊翡翠,是一尊笑呵呵的彌勒佛,絲毫不惜料的做法,帝王綠的翡翠,晶瑩透亮,比我大拇指還厚,陽光一照,翡翠里似乎有光華流動。

「這是誰給你的?」我輕聲問睿睿。

「管家啊。」睿睿低著頭,肉肉的小手指在努力地扣襯衫扣子:「他說是鄭敖小時候戴的,本來是一套的,但是鄭敖硬說是女孩子戴的,就不要了。爸爸,這真的是女孩子戴的嗎?」

男戴觀音女戴佛,難怪鄭敖有這種想法。

「睿睿喜歡這塊玉嗎?」我替睿睿扣著扣子,輕聲問他。

「喜歡啊,」睿睿漫不經心回答:「這種玉的顏色好看,比我見過的都好看。」

我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萬千愧疚一齊涌上來,像是被塗了辣椒的小刀子在一刀刀地剮。

京中這么多家族的繼承人,睿睿大概是唯一一個從來沒見過翡翠的孩子。他稱呼它為「這種玉」。

我以前一直覺得,也許睿睿會喜歡和我在一起的生活,也許我可以對他很好,好到能夠補償他物質上的缺失,我覺得平凡人的生活里也會有很多好東西,比我從他身上剝奪走的那種「生活」,也差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