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復雜(1 / 2)

如人飲冰 謙少 2106 字 2023-02-16

我不知道鄭敖怎么做到的,去參加婚禮的路上,我還在想著這件事的時候,他好像就已經放過這件事了。就好像整理文件的時候遇到暫時不能解決的問題,就放進一個文件箱里,擺在桌子下面,等到時機成熟再翻出來。

他很快就像早上醒來時情緒一樣高漲了,地主一樣懶洋洋摟著我靠在沙發上,指揮葉素素給他拿飲料,告訴我寧家的飯菜向來很難吃。

我想這是因為他曾經以為我死了,所以開始把底線放得特別低吧。

誠如他所說,只要我活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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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一次到寧家。

婚禮反正都大同小異,還不如以前鄭敖和葉素素的訂婚禮,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那個傳說中的「病羅剎」,果然是個俄羅斯人,金發藍眼,古典直挺的高鼻子,為人很有風度,倒是葉素素一到他面前就有點凶巴巴的,像個鬧別扭的小女孩子。

鄭敖現在掌著權,鄭家風頭勁,寧家對他熱情得很,也顧不得輩分,寧先生親自出來接的。只是和鄭敖打了招呼之後,眼睛就落到了我身上。

「這是許朗。」鄭敖不知道哪里找來的形容詞:「我愛人。」

寧先生是老派人,聽了這稱呼似乎有點尷尬的樣子。我雖然在李家長大,但和李家父子沒什么關系,花的也大都是我爸的錢,他們大概沒見過我,也只從傳言里聽過我。

我朝他點了點頭。

「你好,我是許朗。」

終究是講風度的大家族,寧先生雖然臉色尷尬,也還是和我打了招呼:「你好。」

結婚的是寧家長子寧懷仁,比鄭敖他們還大上幾歲,只是能力似乎不如鄭敖,沒聽見什么名聲,新娘也是門當戶對。

寧家給鄭敖專門安排了休息室,當初寧越找我麻煩之後,李貅似乎搞出過什么事,所以和寧家現在沒什么往來,今天也沒看見他。

我打了個電話給管家,問睿睿怎么樣了。睿睿大概就在旁邊,搶著接電話。

葉素素不知道什么時候跑了進來,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進來就在我肩膀上錘了一拳:「你行啊!許朗,外面都快鬧翻天了……」

「什么鬧翻天了?」我不解。

「還不是你家這位弄出的動靜,」葉素素指著一邊懶洋洋玩我手機的鄭敖:「那些老頭子都快氣死了,一個個叫著世風日下,搖頭晃腦的樣子,簡直要替鄭家收拾門戶了。」

我知道他們在氣什么了。

長久以來,這種事就跟私生子一樣,是上不得台面的,私底下玩得再過分,只要不鬧到台面上來,都是懂事識大體。但是擺到台面上來,任你再好,也是忤逆,是道德淪喪。寧家現在大概已經在想鄭敖是不是故意削他們的面子了。

「您老人家這次真是讓我大開眼界。」葉素素拍拍我肩膀:「他們跟我學鄭敖的話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會扇鄭敖兩巴掌呢。」

「為什么要打他?」我看了一眼鄭敖:「他又沒說謊。」

鄭敖聽到我回答,本來好好的,連忙裝成一副委屈的樣子,在我身上蹭蹭,葉素素抖著雞皮疙瘩跳開三丈遠:「老板,拜托你不要惡心人好不好。」

我說的是實話,我並不覺得我和鄭敖的關系需要證明什么,當初鄭敖關著我又要和葉素素訂婚的時候,我就已經越過這道坎了,最丟臉的時候都過了,相比那時候只要想到外面談論起我的語氣都想躲進地洞里的心情,現在不過是小意思。

「不過老板你得管管了,」葉素素推推鄭敖:「有些人說話太難聽了,賀連山那混蛋尤其賤,說許朗是兔兒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

鄭敖的眼睛眯了起來。

「他們又不是開了天眼,怎么知道我是兔兒爺。」我拿起一邊的書來看:「明明鄭敖才長得更像吧。」

葉素素還是怕死的,知道這時候笑出來恐怕幾年工資都沒了,倉皇逃竄。

我看了一眼鄭敖,他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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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素素可能怕我被鄭敖欺負,叫了病羅剎一起來,拉我去外面玩。

外面看我的樣子都和看蛇蠍差不多。

同性戀本來不是稀奇事,我爸他們那一輩才是高發期,而且都鬧得很激烈,鍾離死了,陸非夏殘了,我爸一個人在南方呆了十年,我們這輩就李貅一個,鄭敖可能還是被我掰彎的。

只不過他們那一輩都還顧忌著長輩,兼之我爸他們臉皮薄,也都鬧得心灰意冷,不想出來證明什么,一個個深居簡出。沒有礙著他們的眼,一個個相安無事。當初葉家有男孩子嘴賤,罵我爸,被李貅揍了,他們大概都把那人當個仗義執言的英雄。

人的心理真是奇怪,他們都玩女人玩男人,外面養著兩三房,這叫瀟灑,叫常態,叫人之常情。但是李祝融他們動了真感情,真抱著一心一意白頭偕老的心思。反而是丟臉,是不體面,不懂事。要不是他們一個個都是人中之龍,用能力說話,那些背後的言刀語箭都會明著來。

我從來不想在這群人里得到什么贊許和肯定,也不需要他們的崇拜和尊敬,但我受不了他們的鄙夷,因為我鄙夷他們。所以當初被鄭敖關著的時候,我不敢想外面的人是怎么傳我的。

但鄭敖以前和他們是一樣的。

「許朗你喝酒嗎?」葉素素端了一杯酒過來,大概是怕我一個人無聊:「你過來和我們跳舞吧。」

不管在哪里,這幫年輕人總是熱鬧的。這樣嚴肅的老派婚禮,寧家客廳那么大點地方,到處都是花和各種陳設裝飾,他們竟然也在中間放起音樂跳起舞來,快過年了,外面上學的都回來了,他們的字典里大概沒有「識大體」這個詞,嫌這個婚禮沉悶無趣,干脆自己開起party來。

我一輩子沒做過這種事,現在想想,確實有點遺憾。

我是別人心目中的乖小孩,從不做出格的事,就算不出色,也安靜禮貌,讓人放心。我實在不懂為什么有些人能活得這樣恣意,隨心所欲,歡聲笑語。長輩們各自抱怨著他們不聽話,叛逆,太吵鬧,其實心里仍然是一團慈愛。

我天生做不成這種人。

其實也是我自己的問題,我的人生活得太窄了,自尊心像綳緊的弦,經不起別人一句不滿意的評價,不想去麻煩任何人,讓任何人不開心。

我這樣的人最開始也許讓人省心,但是像王嫻說的一樣,我並不是沒有情緒,只是收斂了起來,於是那些情緒在心里悄然腐爛,我整個人都活得不開心,連帶著別人也緊張起來。因為他們不知道怎樣才能讓我開心。

古語說:人無癖好不可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