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金殿裝瘋(2 / 2)

百年家書 瘋丟子 2332 字 2023-02-19

「離什么近點兒啊?」黎嘉駿假裝被聽到。

「哎呀你討厭死了!」程絲竹嘴里嬌嗔,鐵掌卻絲毫不軟,嘩的糊到黎嘉駿背上,黎嘉駿應聲而倒。

旁邊的女生笑著給黎嘉駿揉背:「我也要考啊,不過我想去的是浙江大學。」

「那么遠?」黎嘉駿和程絲竹驚呼。

「我不想一輩子都在北方呆,我想去看看江南,聽說那兒冬天河流湖泊都不會結冰,就連殘雪都是一景,可比我們這兒白茫茫的美多了。」她一臉向往。

靈魂的南方人連連點頭:「說的是說的是,我也這么覺得。」她都忘了有浙江大學了!那個當年也是她只能瞻仰的學府啊,考了浙大,是不是就離家近點兒了?!

這么一想,激動的黎嘉駿忽然又低落了,萬一她真考去那,有一日站在本來是家的地方,發現那兒一望無際的水稻田,連房子的影子都沒有,那會孕育出父母的人都不知道身在何處,那感覺,會不會更崩潰?

所以,是不是還是不去的好?要不然,為了等待些什么,她這一生,會不會就鎖在那兒,再不願動彈一步了?

傍晚,黎嘉駿放了學也沒回家,和下班的二哥一道乘了車到北市場,去看戲。

北市場自大帥那時候起被扶植起來,圍繞著大夫人常禮佛的實勝寺形成了一個極為熱鬧的廟會市場,大小茶館、劇院、照相館、理發店、服裝店、客棧、飯館還有城內幾個最主要的女支院全在這兒,因靠著火車站北站,每日里人來人往川流不息,一天天的熱鬧著。

這兒人多,茶館多,連帶著戲曲表演也在這兒蓬勃發展,一向就有唱戲的只有在北市場□□了才算紅的說法,所以大大小小戲班子擠破頭的想在這兒有一席之地,於是饒是榮祿班僅僅是在一個中流的茶館□□了,也算是個大進步。

黎嘉駿下午的心情一直很郁郁,只能靠做題和上課緩解,竟有點沉進去不可自拔,腦子里一直轉著那幾篇文章和題目。

等到了升平茶館,一個穿著馬褂的精干老頭兒戴著頂圓帽在門口迎客,看到黎家兄妹極為激動,蹦上來就問好,大聲道:「黎公子,黎三小姐賞光!里邊兒請!天字號座兒!」

黎嘉駿被他那架勢逗笑了,挽著二哥二話不說就繞過他就進了茶館,里面竟然還不小,上面一圈中間一圈,完全就是木制的維也納大廳結構,正對大門的就是一個戲台,邊上是吹拉彈唱的設備,後頭大紅的幕布層層罩著。

今天他們要演的戲是這幾年都紅透半邊天的《宇宙鋒》,雖然一直沒完整看過,但她也知道大概劇情,差不多就是秦二世胡亥的時候,趙高陷害自己女兒趙艷容的老公,導致女婿家匡家滿門抄斬,趙艷容長得漂亮又被胡亥看上,趙高就想把女兒獻給胡亥,趙艷容不樂意,裝瘋賣傻逃過一劫。

據說本來榮祿班這個劇都是靳蘭芝在唱,上回秦觀瀾唱趙艷容□□了以後,就一直是秦觀瀾唱的了。黎嘉駿坐在最靠近戲台的一個位置,她抱著書,覺得有種看3d劇目坐前排的感覺,這光亮和音效都讓她有點頭暈目眩,旁邊小廝上了茶和蜜餞都沒注意。

二哥倒是很自在的樣子,其實他回國後,反倒是常常聽戲的,一點也不像留洋歸來的先進青年。

沒一會兒,鼓點響起,戲開場了,大概因為上頭是秦觀瀾的關系,黎嘉駿不由自主的就有點鄭重起來,結合著她聽到的那點故事,默默的對著歌詞,倒真看出點味道。

周圍叫好聲不斷,時常有滿堂喝彩,還有周圍站著的大爺激動的跳起來,顯然秦觀瀾唱功確實是不錯的,黎嘉駿即使不懂,有時候也覺得他厲害,有時候高音綿綿的上去了,宛轉時流暢清晰,尖利哭泣時也不刺耳,低唱更是如泣如訴,甚至左右著周圍人的表情,到後來她甚至聽入了神,微微直起身子,為趙高的無恥而憤怒,為趙艷容的悲慘而難過。

很快,劇就進行到了最有名,最高【潮】也是最考驗唱功的一段,《金殿裝瘋》。

這里,趙高在朝堂上得到高官厚利,答應胡亥將女兒趙艷容送進宮去。趙艷容得知後,寧死不肯,竟不惜當場裝瘋,嚇得趙高攙著女兒嚇白了了臉:「兒啊!當真瘋了么?!」

趙艷容扯破衣服脫鞋大叫:「我要上天,我要上天!」

「兒啊!天高無路上不去。」

「啊,上不去?」

「上不去。」

「啊,啊哈哈哈哈哈,我要入地,我要入地!」

「哎呀,兒啊!地厚無門也下不去。」

「啊,下不去?」

「下不去。」

在這里,趙艷容仿若瘋狂,聲聲泣血,上天無門時她哽咽,下地無門時她愈發絕望,那走投無路的感覺感染了在場每一個人,讓黎嘉駿都覺得胸口被抓住了似的擰得慌。

她感覺這個趙艷容是真的,秦觀瀾的絕望是真的,他也有那么段時光,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被生生困在一個牢中,連破衣爛衫,都仿若瘋了的趙艷容……

她在唱,可他在嘶吼。

黎嘉駿有點喘不過氣來。

胡亥得知趙艷容瘋了自然不信,一定要趙高把女兒帶上金殿來,趙艷容上得金殿,瘋彩依舊,指著皇帝的鼻子又哭又笑,罵他荒淫無道,皇帝當她真瘋了,便要左右把她架下去,趙艷容掙扎大叫:」唗!我把你們這些狐假虎威的搶到,狗仗人勢的奴才!我乃……豈容你們等放肆,大膽!哎呀,要記……記責啦!」

隨即唱道:「怒沖沖我把這雲鬢扯亂,氣得我咬牙關火上眉尖,我手中有兵刃定決一死戰,將這些眾狂徒就斬首在馬前!」

唱的時候,她一面扔掉頭冠,脫掉了華服,邊笑邊扔,露出一身喪服,最後一個收身,在「斬首馬前」的後面對觀眾席一頓,那背對皇帝時變得冷靜而仇恨的目光竟盯向了黎嘉駿。

黎嘉駿呼吸一頓,這一刻竟然忘了呼吸,她咬緊牙,眯起眼,回瞪過去。

雙目相交也僅是一瞬,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一下猶如下兵戎相交,以至於秦觀瀾轉過身去時,黎二少竟然伸手過來握住了妹子的手,皮笑肉不笑的文:「胡亥,胡亥,你還好么?」

黎嘉駿甩開二哥的手,悶悶不樂的低頭喝茶,此時別說觀眾,連小廝都聽得入神,忘了溫茶送水,茶已涼透,正好她一口灌進,接下來再也無心聽戲。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覺得戲有魅力。

卻原來,人家根本就是唱給她聽的!

秦觀瀾,就為了膈應我一下,你唱那么久,你也是蠻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