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兵不血刃(1 / 2)

百年家書 瘋丟子 1958 字 2023-02-19

黎嘉駿摸了摸照相機,她覺得只消卡擦一聲,里面那群搓麻將的就能一起在軍事法庭上再湊一桌了,不想她剛撫了撫相機,就被樓先生一把抓住手,他在走進去的那兩步功夫,把她的相機包扯到了身後,隨後擠出一臉笑,開心的走進城樓:「各位好雅興啊!」

里面一陣慌亂,四個軍官聽到聲音一推牌就站了起來,其中最高的是連長軍銜,一個高壯的漢子,他見到來人,放松了一點表情:「二位是……」

樓先生拿了證明上前:「我們兩個是報社的記者,老兄,你懂的,不出來跑,上頭……」他往上指了指,一臉意味深長,「就會當我們不干活,我們肩不能抗手不能挑的,要是連這小飯碗都捧不住,那可真要喝西北風了。」

連長長長的哦了一聲,哈哈哈哈大笑,可看眼神就知道戒心還沒放下,黎嘉駿低著頭不說話,她大概有點懂樓先生這樣的意思,可是卻沒法轉換那么快,顯然連長手下的幾個軍官也正在醞釀情緒,一時間沒狗腿子接話,場面差點陷入沉寂。卻見樓先生忽然長嘆一聲,一臉可惜的拍拍他身邊的軍官:「哎呀老兄,對不住對不住,都已經聽牌了,這真是……要不這樣,在下不才,也會一點,要不咱來兩把?」

他說著,低頭理了理那個軍官手下歪七扭八的麻將,可以看出原先是一副,黎嘉駿瞄了一眼,竟然真的是已經叫胡的牌。

那個軍官連連擺手說沒關系,連長這下挺高興的:「這敢情好,來了好多天了,早跟這幾個廢物玩膩了,贏了都沒意思,先生是文化人,文化人都聰明,一定能盡興!」說罷,他坐下開始理牌,看向黎嘉駿:「這位女先生來不來啊?」

樓先生笑著轉頭看她,眼神竟然帶點兒擔憂。

黎嘉駿心里搖頭,得虧她不是真在這個年紀,否則還真有可能就這么犯愣了,她笑起來:「說實話我還真不想來。」

場面一肅。

她放下相機從容道:「我來也太欺負你們了,我黎三爺當年縱橫奉天東大街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在哪呢哈哈哈哈!」

「這女娃娃人不大,口氣快撐破天了!來來來我們比劃比劃!」連長更高興了,隨便扯了個牌技還不錯的手下,四個人重新開局。

嘩啦啦的背景音中,樓先生還在源源不斷的說話:「說實話,本來在下還擔心呢,這八道子樓只有一個旅,會不會很艱苦,現在一看,喝!這地勢,占盡天時地利,簡直一夫當關,完全不需要擔心嘛!」

「我就是這么說,上頭那群根本不知道這兒什么樣,還嘮叨來嘮叨去的,我還不信了,嘿,這小日本兒能把山炮抬上來把這兒轟了?就這坡兒,老子一腳踹死他們十個,哈哈哈!」

「哈哈哈!」樓先生跟著笑,他看向黎嘉駿似乎是想提醒她一起笑,卻不想黎嘉駿此時角色進入飛快,一臉紈絝子弟那種和連長一起鄙視其他人的奸笑,手指翻飛的碼著牌。

這一下打了快一個下午,樓先生借口時間差不多了,讓黎嘉駿趕緊拍兩張照交差走人,黎嘉駿讓了座位出去,拿起照相機朝著四周一陣咔咔咔,時不時的往樓里瞄,奈何這城樓只有一個門,沒有窗,那連長正對著,她一往那照,絕對會被看到。

正發愁,只聽樓先生忽然招呼她進去:「來,小黎,給我們合個影!我與老兄一見如故,好久沒玩那么暢快了,哈哈哈!回去你照片給我,我要好好珍藏!」說著一把拉住那連長,就在牌桌前等著。

此時連長壓根沒想別的,一下午功夫他差點就要和樓先生拜把子了,聞言也摟住樓先生:「說的是呢!來來來!這洋玩意兒也讓我們享受享受!」

黎嘉駿二話沒說,咔擦拍了下來,連帶著散亂的麻將桌和旁邊的煙酒點心。

她借著低頭調教卷的功夫,抽動了下笑得僵硬的嘴角。

這張照片雖然證明了這個連長在打牌,但是樓先生也在里面,他這般做,等於是為了自己跳進臟水里去證明人家正在里頭。

為了這么個狗東西到底值不值,真的很難說。

兩人一手的點心煙酒,被連長熱情的送下了山。

下山的路上已經漸冷,太陽正在從西面沉沉落下,周圍一片風吹草動的聲音,不是無聲卻勝似無聲,雖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可兩人此時思緒紛亂,幾乎沒了多余的心思去考慮累不累。

「先生,下午……你是擔心他們對我們動手嗎?」黎嘉駿忍不住,還是問了出來。

此時剛過一個崗哨,樓先生沉默了一會兒,嘆口氣:「荒郊野嶺,前線陣地,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他摸摸黎嘉駿的頭:「他們雖怠戰,卻都能為了名利六親不認,若真引起他們的警惕,莫說拍沒拍,你當時只要做出拍照的姿勢,恐怕現在我們就是一具屍體了。幸而你懂,若是你前頭那個,大概當場就跟我翻臉了。」

也幸虧是我,若是以前的黎嘉駿,大概直接跟連長翻臉了,黎嘉駿苦笑:「可現在這張,要是捅出去,您也脫不了干系,到時候他們人多,一盆臟水潑在您身上……」

「若是能拉著那廝同歸於盡,也不枉我文弱之軀報國之心了。」樓先生長嘆,聲音低沉沙啞,竟顯得疲勞至極,全然沒了一直以來風趣開懷的姿態。

黎嘉駿心里一滯,感覺腳步都沉重起來。

越想越覺得背後發寒,此時他們還沒走出八道子樓的范圍,也不知道約好五點來的車有沒有准時,出於一種莫名的危機感,她拿出了膠卷,放進罐子藏在身上,又手速極快的換了一卷新的進去。

樓先生看著她的動作,頗感有趣:「你在做什么?」

「萬一那傻逼突然想通了來搶,相機拿去,膠卷還在,一樣跑不了!」黎嘉駿想也不想的回了一句,隨後反應過來,半捂著嘴無辜的望向樓先生,「對,對不起我,我出口成臟了……」

樓先生擺擺手,不在意道:「聽了一下午了,有時候我都忍不住要說了。」他更感興趣的是黎嘉駿的行為:「誰教你這樣的?」

「藏底片嗎?」黎嘉駿迷茫,忽然反應過來,只覺得自己真是影視劇看太多,現在的人大多連照相機什么工作原理都不懂,很少有人能考慮這些,她等到真被截了再秒取都來得及,人家只當「靈魂」在那個木殼子里,就算搶去了,也根本不會檢查里面有沒有膠卷。

心疼噶,剛才那罐膠卷她只用了一半不到,取出來算是很不能用了。

結果一直到上了車,他們都沒被攔截,黎嘉駿更郁悶了。

他們跟隨著這輛到某個陣地送彈葯的車回到南天門後,樓先生硬是先讓黎嘉駿去炊事班找吃的,自己一人匆匆前往師部,顯然是要去「打小報告」了。

黎嘉駿雖然很想過去添油加醋一下,但是她下了車的時候,確實已經累得站都站不穩了,想想自己坐了一晚上的車,緊接著坐著跳跳車去八道子樓爬一上午的山,搓一下午的麻將,又下山,再坐這跳跳車回來,這番折騰居然還沒「落地跪」,她自己都佩服自己。

目送了樓先生,黎嘉駿循著早上的記憶,蹣跚著摸向炊事班,討了點剩飯剩菜,給樓先生留了一份後,自己直接坐在暖暖的灶邊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