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兩日換將(1 / 2)

百年家書 瘋丟子 3127 字 2023-02-19

白幡掛了半條街,紛紛揚揚的紙錢還飄在半空中,被一陣陣的『弄』堂風吹得漫天飛舞,有路人臂上綁了白布,身上落了白紙,抬頭一看到白幡,表情就更悲傷一層。最新章節全文閱讀訪問:. 。》し越來越蕭條的街上,來往的車夫都自發的綁了白布帶,店家掛出了「祭奠英雄姜旅長」的豎幅,整個太原都陷在沉郁的悲傷中。

姜『玉』貞的事跡很快傳遍了全國,各處都自發組織了悼念和公祭,連日的潰敗傷痛讓人們幾乎惶然失措,這時候作為人人關注的晉軍將領,姜『玉』貞一舉打破了籠罩在三晉大地上的畏戰『陰』雲,讓人們好像突然直接撥開了『迷』霧,發現三晉的漢子也是鐵錚錚的。

在祭奠姜『玉』貞時,人們甚至不知是該痛哭流涕還是歡欣鼓舞。

而無論情緒多復雜,忻口戰役終究開始了。

康先生嘆了一上午的氣,反復糾結以後,還是忍不住攛掇黎嘉駿:「小黎啊,你看,咱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了上海,忻口那兒……」

黎嘉駿也嘆氣,她早看出了康先生是個工作狂,是那種用生命追新聞的物種,放現代說不定能一統狗仔界,現在有郝夢齡在前續寫新篇章,這位老先生心底里肯定撓得跟萬箭穿心似的。

原本她打心眼里希望能夠在太原好好休整休整,直到能回上海為止,可是在姜『玉』貞犧牲後,看著外面萬民祭奠的場景,她的心跳卻又快了起來,有股莫名的沖動再次涌起。

她又坐不住,想作死了。

在她看的為數不多的抗戰影視中,其實她能刷的名人已經沒多少了,大部分是因為她不熟甚至不認識,而小部分,則正在前線快速的消耗著。

她知道郝夢齡必然犧牲,而且是犧牲在戰場上,她此去雖然完全不明情況,可若是一不小心萬一手一滑保住了這個愛國將領,未來是不是會更好一點?

即使知道這種兩眼一抹黑的情況下,達成目標的幾率無限接近於零,可是等黎嘉駿第一百次確定自己異想天開並且暗暗有點後悔的時候,她已經跟隨著增派的部隊走了快兩天……

前面打得極慘,雙方剛『交』火不過半天,請求增援的電文已經源源不斷的往回發了,忻口前線南懷化一天功夫傷亡已逾期千人,後方士兵再不送上去,恐南懷化失守,則忻口岌岌可危。

第一時間派兵增援自然是當務之急,黎嘉駿與康先生便跟著其中一支步兵行進,前頭已經有騎兵部隊星夜兼程過去,雖然有火車,但走走停停,車站又不在最前線,等下了車還吭哧吭哧走,時間嘩啦啦就過去了。

沿途也有不少卡車運送前線的傷員下來,大多傷勢慘烈,很多人『交』錯著躺在那,血淋淋的,一眼看上去,還以為是運屍車……

黎嘉駿與康先生各自騎著一頭驢,沒有小轎車,這已經是vip待遇,可兩天鐵軌加土路折騰下來,還是腰酸背痛『腿』『抽』筋,幸而希望就在眼前,此時隱約已經能夠聽到前方斷斷續續的炮聲了。

此時已經可以看到很多搭棚下面許多傷員或坐或躺,許多護士和護工還有醫生忙忙碌碌,這是到最前線的後方醫院了。

「全體原地休整!等待最新命令!」前頭號令層層傳下,已經趕路趕得面無人『色』的士兵們終於得以休息。

黎嘉駿與康先生分頭在後方醫院轉了一會兒,黎嘉駿拍了一張在包扎的照片,那護士本來包得『挺』利落的,被鏡頭一瞄准整個人都僵硬了,可憐了傷員大概著急著包扎,此時又想催,可在鏡頭下也不自在,兩人大概知道不該看鏡頭,這一下活像一尊雕像。黎嘉駿很無奈,哭笑不得的拍了照片,拍完把照相機一轉,上前很順手的扶住那傷員的手臂,示意護士利落點包完。

她回去後找到綁小『毛』驢的大樹邊,就著樹蔭休息,旁邊小『毛』驢自顧自在那兒吃草,它們只吃各自面前那一塊,腳一動不動,可見也是累得不行。

過了許久,康先生才回來,刷刷刷在本子上記著什么,記完後開始碎碎念。

「等會可能很危險,我們見機行事,如果采訪不到,你爭取多拍幾張照片,膠卷可帶足了?」康先生開始「戰前動員」,一條條叮囑著。

「帶著,帶足的。」黎嘉駿堅定點頭,順便又檢查了一遍。

「到時候記著,拍五張就可以撤了,只要我們看到了前線,新聞就到手了,圖片並不是必須的,明白了嗎?」

「明白明白。熱門」黎嘉駿繼續連連點頭,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面對這個陣仗,但是還是忍不住有點緊張,她反復『摸』著相機包的邊緣,那兒已經被她『摸』得發白。

前面一陣『騷』動忽然傳來,康先生站起來探頭看,抄起本子就走過去:「走,命令下來了。」

黎嘉駿連忙站起來,看康先生管自己一溜煙跑遠了,只能認命的解開被栓在樹上的小『毛』驢,左一頭右一頭的牽著跟上去,小『毛』驢溫馴,但也是需要拉一下走幾步的,她一會兒扯右邊一會兒扯左邊,等順利走過去時,康先生已經問了消息走回來了,他臉『色』慘白,走路的姿勢僵硬得像行屍走『肉』,黎嘉駿不由自主的慢下腳步,有點猶豫該不該湊上去問,她盯著康先生路過她,拿本子的手都抖了起來。

「……先生。」她低聲喊道。

康先生無力的擺擺手,長長的嘆了口氣,再次坐在那片樹蔭下,攤開本子的空白頁,怔怔的看著,許久沒落筆。

黎嘉駿牽著『毛』驢跟上去,蹲在他面前,仰頭又問:「先生……怎么了?」

「嘉駿啊……」康先生叫了一聲,又抿嘴不言了,仿佛不知道該怎么說,他又長長的嘆了口氣,「……哎……」

「先生……忻口,失守了?」這是黎嘉駿想到的最壞的情況。

康先生搖搖頭,再次嘆氣,抬頭看著前方還在等待命令的軍隊,表情空白。

「那是怎么了?」黎嘉駿有些急,她想搖康先生的膝蓋,奈何手里牽著韁繩,只能提高語調,「您倒是說呀。」

康先生皺了皺眉頭,他拭了下眼睛,提筆在本子上緩緩的寫起來:

「民國二十六年公歷十月十五日,自十三日以來忻口開戰不過兩日,國民革命軍第九軍軍長中將郝夢齡,第五十四師師長劉家祺,**第五旅旅長鄭連珍已相繼犧牲……」

等意識到看到的是什么,黎嘉駿猛地湊近了本子,康先生一字一字的寫著,連表情都沒什么變化,可他寫的都是什么呀!

兩天功夫,軍長,師長,旅長,全死了?!

這是什么情況!?

那忻口還打不打了?還有人指揮嗎?!金字塔塔尖都削平了,那還叫金字塔嗎?

想到自己當初還天真的想到前線阻止什么,整個人就一陣不好,君生我未生,君去我還在路上跑……到底是多慘烈,才能讓一個軍長才兩天就死了?!

她屏住呼吸,眼睛盯著本子,思緒卻不知道神游到了哪,她忍不住抬頭往前看了看,前面隆隆的聲音還在蔓延,可卻不知道因為什么,她卻覺得周誣安靜,像是整個人泡在一缸水中,悶悶的。

康先生還在寫:「郝將軍於陣前曾言曰:將有必死之心,士無貪生之意。今將軍於忻口為國捐軀,陣前將士無不痛哭流涕,立誓遵守將軍之遺囑,一日不敗日軍一日不下前線,堅守陣地,絕不先退……」

「先,先生……」黎嘉駿心下很是惶然,「這些,將軍說的,都是真的么?」

「剛才從傷員那兒問來的。」康先生往身後的戰地醫院指了指,這一指就像打開了開關,呼的一下一陣嚎啕響起,沙啞的尖利的低沉的,匯成了一股聲『浪』從戰地醫院撲了過來,震的兩人一驚,都往後面看去。

那是數百個傷員在哭。

他們知道了將軍之死。

那些漢子全身浴血,短『腿』斷胳膊,包頭包身子,形象凄慘,站立都困難,有些躺在『床』上沒麻『葯』被鋸著『腿』都咬牙硬撐,卻在此刻像被打斷了全身骨頭一樣癱在那兒,哭得涕泗橫流,不能自已。

他們的臉上滿是還沒擦凈的硝煙和血液,此時連流下的眼淚都是黑紅污濁的,滴到地上融入了黃褐『色』的土里,一滴一滴的,與他們臉上一樣的顏『色』。

「陣前將士無不痛哭流涕……」

康先生轉回頭,埋頭繼續寫了起來,黎嘉駿放開了韁繩,扶著膝蓋站起來,只覺得一陣頭暈眼『花』,她舉起相機往醫院方向對了對焦,拍了一張照。

她放下相機,沉默不語。

其實,以這個相機的技術來說,洗出來的相片可能什么都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