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一日驚魂(1 / 2)

百年家書 瘋丟子 2319 字 2023-02-19

晚宴位於解放碑的一個會所內。

觥籌交錯,衣香鬢影,秋風還殘余著炎夏的余熱,從敞開的陽台處吹進來,隱約可以看到陽台上隱隱綽綽的身影。

黎嘉駿縮在角落里看著四周,來的人很多,但大多強顏歡笑。

總算看到一個真.發愁的聚會。

這場聚會有個特別之處在於,到場嘉賓的當家先到一個房間里開個會,開好了才把人放出來,所有的人無一例外,都是笑著進去,僵著出來,原本優美的音樂仿佛一下子降了八度,誰都沒心情玩了,黎嘉駿看到大哥周身的氣溫也降了好幾度,就很想問問怎么回事,奈何那些男人們一出來,都沒心情搭理花枝招展的女伴了,反而湊做一堆可勁兒商討起來,那表情,一個賽一個悲苦。

在場雖說都是做船運的公司,但是大頭卻只有盧作孚的民生公司一家,其余的人手下頂天了三條船,就連大哥也是在很久前通過二哥的關系才承包了兩條小火輪,一開始承運一些私貨,後來也加入了果脯實業西遷行動中。

她不知道其他產業的聚會是什么樣,航運業的聚會愁成這個樣子她是萬萬沒想到的。

到底什么事兒?

武漢那兒打了快四個月了,校長親自坐鎮就是不一樣,日本海陸空三管齊下,怎么都打不穿。但是戰況到底不是可喜的,前線將士們撐著,給後頭撤退的時間是越來越少了,估計又是船運的事兒,當初就聽熊津澤說過,長江枯水期快到了。

附近就有兩個人私下說著話,她想了想,慢吞吞的湊了過去。

「連老天爺都不給時間了。」其中的胖老板滿面愁容,「我們的老把手說其實四十天都不到了,畢竟水位擺在那,最後幾天根本來不得了。」

「那能啷個辦,不運就得砸沉了做河障,照死里運唄,好歹能保住吃飯本。」旁邊的瘦老板手里端著一杯白水,語氣無奈。

「你說他們怎么能嫩個霸道,全鑿沉了封鎖江面?虧他們想得出!撅了黃河還不夠,現在來坑長江么?」胖老板義憤填膺。

「噓!慎言!」

兩人下意識四周看看,看到後頭黎嘉駿一臉無辜的看著他們,哆嗦了一下,忙不迭的走開了。

黎嘉駿嘴巴鼓鼓囊囊的忙碌著,耳朵豎著,眼睛卻緊跟著大哥,他在不遠處和其他人說著話,表情也不輕松,他們所有人的女伴也是各自找圈子,黎嘉駿就和餐桌抱成了一團。

等了許久,不見大哥過來,她略有些著急,很想問剛才聽到的鑿船是怎么回事,可又不能直接沖過去問,只能強忍著。眼睛又不由自主的找起剛才在她面前說話的兩人,正看到他倆從一個陽台走進房間,手里還拿著杯子,表情沒什么異樣的道別分開了。

她略有些失望,看來沒法再偷聽了,正打算再去盯大哥,眼角瞥到那陽台又進來一個男人,她隨意看了一下,正想收回注意力時,那人抬起了頭。

一雙濃眉,和一雙有如泛著神光的雙眼。

…………卧槽?!周兔兔?!

這,這絕對就是周兔兔!

艾瑪這什么情況?!

離,離得好近感覺都能碰到!

卧槽啊啊啊啊啊啊什么情況啊啊啊啊!

黎嘉駿抑制不住了,她感覺一股電流從天靈蓋一路躥到腳底心,沿途汗毛和毛孔一起劇烈運動……

沒錯,她炸毛了!

她雙腿如釘在原地,一步都不敢動,明知自己眼神很露骨,卻忍不住盯著那人看,那個人相當警覺,非常快的鎖定了目光的來路,估計是發現完全不認得,他很自然的舉杯笑了笑。

黎嘉駿感覺自己被下了石化咒,她幾乎是拼盡全力才勉強舉了舉杯子,至於表情控制這種微操系統則已經完全失聯了。

冷靜!冷靜!黎嘉駿你要冷靜!

那人頓了頓,似乎想走過來,突然一個官員迎過去與他說話,他才隨著那官員離開。

直到那人在她的視野里只剩背影,黎嘉駿才像劫後余生一般松了一口氣,她哆嗦著手喝了口橙汁,杯壁磕著牙齒發出清脆的響聲。

「駿兒,怎么了?」大哥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摸摸她額頭,正要說什么,忽然想起來似的自問自答起來,「哦,許久沒見你犯病,忘了。」

「……不是,」黎嘉駿很想說自己沒犯病,但她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她看了看四周,政客、軍人、商人和女伴,魚龍混雜,表情如霧,剛才她如炬的目光不知道多少人看到,現在回想起來,冷汗從剛才炸開的毛孔里潺潺流了出來。

她忽然由衷的害怕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她總覺得人群中有雙眼睛在看著她,看著她剛才的一切,即使她什么都沒做,但她剛才的表現已經體現了一切……她自以為已經體現了一切。

可是她沒辦法。

誰能在如此近距離的見到周兔兔的時候冷靜呢?周兔兔啊!那可是周兔兔啊!

一個曾經朗誦十里長安送總理朗誦到哭,看著萬隆會議上周大大長大衣呢帽霸氣出場被帥哭的紅領巾少女,在這個年代,遇到了年輕的周兔兔,怎么可能冷靜!

周大大就在面前啊!不管他來干嘛,他干了什么,他什么意思,他就這么活生生的從陽台走出來了!她費了多大的勁才忍住沖過去喊一聲「總-理好」的沖-動啊!她容易么?!容易么?!

黎嘉駿心跳如雷,都快哭了,她綳著臉,強逼著自己沒有追著周大大的背影看,低著頭捧著橙汁,萬分委屈,帶著哭腔承認:「我,我又犯病了……」

「哎……」大哥嘆口氣,他進來後表情就沒放松過,此時更是愁容滿面,「回去吧。」

「哥你沒事了?」

「到過場就成了。」大哥頓了頓,「你真以為是來尋開心的?」

「……」黎嘉駿心潮還未平復,什么都說不了,她耳朵嗡嗡響,被大哥牽著走出去,收到消息的陳學曦去開車了,兩人等在門口,看著遠處浩淼的江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都愁眉不展。

「嘉駿,哥可能……」

「哥!」黎嘉駿忽然抬起頭,她迷茫的望著東面,慢慢的皺起眉,「你聽到了么?」

「什么?」

「打雷?」黎嘉駿呼吸急促起來,她本就急速跳動的心此時忽然像是被加大了馬力,瘋狂的轟鳴起來,「不,不是……哥,那不是打雷,那不是打雷!」她一把抓住大哥的袖子,死死的抓住,抓得手關節都痛起來,「那是炮擊!是炮擊!飛機!」

大哥望著遠處,江面一如既往平靜,他緊緊摟住妹子,低聲安慰:「沒有的事,駿兒,沒有的事,敵人還在武漢,還在廬山,他們還沒來,他們還遠得很。」

「不是,真的!」黎嘉駿的耳朵雖然還是嗡嗡的,可是她真的覺得自己聽到了遠處的炮聲,而且那炸裂的聲音沉悶,逼真,熟悉到了骨子里。雖然遠處一派平靜,可她卻不由自主的抖起來,她不再抓住大哥的手臂,掙扎著抱住耳朵,「哥!快回防空洞!空襲要來了!空襲要來了!」

旁邊稀稀拉拉的路人望著這邊,進進出出的客人也看著她,大哥絲毫沒理會他人的目光,等陳學曦把車開來,一邊低聲安慰著,一邊半拖半抱的將她扯進車里,幾乎一路押回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