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失聯了。
黎嘉駿原以為家里會亂成一團。
可出乎意料的是,在短暫的低落以後,家里卻出奇的井井有條起來。老爹得了消息後就在客廳坐著,他原本大概打了坐鎮的主意,結果滿座的女人就沒個哭的,最脆弱的章姨太畏畏縮縮的坐在一邊,形銷骨立,她覺大概覺得自己根本連哭的資格都沒有。
金禾倒是要哭了,可主人家都沒哭,她只能上了茶以後躲出去,留要哭不哭的雪晴在那兒候著。
剩下的,就全是鐵娘子了,霸道格格,將門虎女,鐵血三爺。
三個女的各自為陣坐著,皆若有所思。過了最開始的震撼,現在冷靜下來的人大概心里都有了
一個一樣的念頭,是正要上,又不是已經上了,不見屍,就有可為。
家中的空氣如粘稠了一般,壓抑卻暗藏生機。
傍晚,大哥終於回來,他完全沒了電話里哭過鼻子的跡象,整個人氣質儼然,甚至有種劍拔弩張的感覺,他回來先站在黎老爹面前,黎老爹全程表情都沒什么變化,兩人低聲商量了兩句,老爹先站起來,由大哥扶著,開始往樓上走。
客廳里其他人巴巴的看著,只見大哥微微回了下頭,道:「老三,書房。」
他叫的是老三。
這詞他平時不大叫,但這么叫起來,平白多了種說不出的,讓她心潮涌動的感覺。
黎嘉駿應了一聲,也不看其他人,悶頭跟了上去,心里計量著有什么可以做的。
進了書房,關上門,黎老爹一坐上辦公椅,開口第一個字就是:「找!」
兄妹倆和黑社會小弟似的並排現在桌前,聞言紛紛點頭。
「老大,老二那攤子,你得管管。」老爹開始下指令,「三兒,你有經驗,這時候若還聯絡不上,除了死,還有啥可能。」
黎嘉駿腹誹說這失聯還有啥經驗她又不是馬航,可看著老爹一點不開玩笑的樣子,只能絞盡腦汁道:「可能性很多,現在通訊本來就不方便,他若是電台壞了,任務忙,或者陷入戰區了,都有可能失聯。」
大哥認同:「是這樣,三兒在前線的時候,最長就是台兒庄那次,整整十五天沒聲息,其他時候,兩三天沒消息那就是在路上,四五天沒消息就是趕路和采訪,六七天以上的話,既然沒死,那就是電話電報線路處於軍事管制,用不了。老二這才兩天,可能是不方便,也有可能沒意識到家里會把船的消息和他聯系上。」
黎嘉駿站一邊聽得目瞪口呆的同時又感到臉上發燙,難怪家里那么淡定,因為熊孩子又不是只有二哥一個,她比起他來簡直有過之而不及,家里早就習慣了……
老爹靠在椅背上,沉吟了許久,長嘆一口氣:「老大,你先去打聽,不要著急慌張,不行還有那位。」
大哥愣了愣,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我理會得,爹。」
「三兒,你去看看,能不能要個版面,登個尋人啟事,只要能盡快,價錢好商量。」
只要是和報社有關系的,黎嘉駿就能派上用場,她精神一振,點頭立正:「是!」
「該做的還是跟以前一樣,若是哪個老家伙要我出面的,你跟我說,家里的車你給我留一輛,這兩天你開公司的車。」
「好的,爹。」
老爹的指示下放得很順當,顯然這樣的事做了不是一回,黎嘉駿一邊聽得越來越不好受,她總覺得爺倆間這樣的對話帶著股決絕的味道,他們只能死死抓住二哥還活著這個縹緲的可能才能這順暢的對話,想象類似的事情曾經發生在她身上,甚至在九一八的時候發生在爹和二哥的身上,她的心就揪得慌。
在這樣的氣氛下,她只能絞盡腦汁,拼命想著自己還能做什么,她忽然想到一種可能,這個可能讓她一瞬間激動不已,沖口而出:「要不我去找……」話沒說完,她就卡殼了,猶豫起來。
「找誰?」老爹一問完,看到黎嘉駿的表情就懂了,他搖搖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了?」
黎嘉駿擦把冷汗,點點頭:「嗯,我有數。」
「那散了吧,能辦的辦了,不能辦的明日再說。」老爹疲憊的站起來,兄妹倆連忙沖上去一左一右攙扶著,把老爹伺候出門,就見章姨太守在外面,她面容憔悴,卻還是扯出一抹笑,「你,你們去辦事,我伺候老爺。」
兩人望向老爹,黎老爹哼了一聲,掙開手:「你們管自己吧。」
這陣子隨著黎嘉駿的回來,原本對章姨太抽大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黎老爹看她越看越不爽,大概就是因為身為親娘,她連照顧病閨女的能力都沒有,成日只知道捧著煙槍愧疚哭鼻子,比起時而出面指點江山的大夫人差了不知多少,但到底她是家里一分子,又是黎嘉駿的親娘,只能容忍著了。
章姨太心里也清楚,她雖然心里郁卒,卻怎么也戒不掉這一口,只能自暴自棄,但有時候也會趁有精神了湊上來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差不多也是刷存在感。
看章姨太扶著黎老爹進了房,兄妹倆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跳起來轉身沖進書房搶電話!黎嘉駿震驚極了,她原以為大哥是個很紳士很冷靜很矜持很溫和不像表面那么冷酷的人,可是事實上他不僅冷酷它還凶殘啊!看看他都為了一個電話做了什么!
「啊!哥!你混蛋!你耍牛氓!」黎嘉駿仗著靈巧差點就碰到聽筒了,後頭那位大爺竟然長手一伸照著她的腰一撈抄起來就往後掄,黎嘉駿只覺得雲霄飛車一般一陣天旋地轉,再站穩她已經背對著電話機了,耳邊只聽到大哥悠悠然拿起聽聽撥號碼盤的聲音,吱啦,吱啦的。
……氣得她快燒起來了……
大哥主要是吩咐陳學曦把明日的安排調整一下,盡早通知明日可能會被放鴿子的人,以免得罪生意伙伴。
到了黎嘉駿這兒,她黑著臉給報社打電話,張口就要版面。
接電話的人被她的口氣唬到了,只覺得委員長都沒那么威猛,敢問他們張口要版面,等一頭霧水的找來熊津澤後一切就好說了,熊津澤倒沒覺得多大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