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到達宜昌(1 / 2)

百年家書 瘋丟子 2139 字 2023-02-19

走水路時,黎嘉駿最害怕的便是轟炸。

現在出川的船基本不運普通人了,全是士兵和糧草,黎嘉駿要是敵方指揮官,絕壁炸一個賺一個,比炸重慶賺得多。

雖然這么想著,可她也毫無辦法,船上的救生設施極少,如果真的來了轟炸,她也只能跳水抓木板,望天求垂憐。

然而飛機並沒有來,她卻遇到了比轟炸更可怕的東西。

三天後,船到達宜昌。

她所在的船艙是一等客艙,和另外一位中年婦女兩人一道住,那中年婦女是一個護士長,平時都不怎么見人,聽說是在加緊培訓新手。

以下的所有客艙全部都是出川的軍官和士兵,雖說幾率很小,但畢竟不是紀律嚴明的人名街坊軍,她並不想隨意出去徒增事端。再加上這次沒有采訪任務,又要進行一個未知的任務,身心俱疲,所以她不是吃飯就是睡覺,混混沌沌度過了這三天。

靠岸的哨聲響起後,緊接著就是此起彼伏的集合聲,她在床上翻滾了一下,讓船艙和床鋪的腥味和霉味再次盈滿了鼻腔,然後懶懶的站起來,將背包取出放在床邊。外頭過道上人流已經成隊,但都堵在那里不得下去,聽議論,是下層的士兵在集合下船,船門被堵得死死的,除非奮勇跳水,否則要下船還早。

她撓了撓頭,關上門又躺在了床上。

船上的日子又晃又冷,擔驚受怕還缺水少食,她整日悶在房間里,江兩邊山崖聳立,風挺大,日照卻少,鐵打的身子也萎靡不振,更遑論她這被□□和連年傷殘折騰得千瘡百孔的肉體凡胎。

一句話,好像有點病了。

見鬼,這幺蛾子出得不科學,是要開虐的節奏啊。

外頭的聲音洶涌,船到岸的時候連汽笛聲都顯得若隱若現,她抓緊時間躺著,卻被吵得躺不下去,起身正看到外頭的人流已經開始動,她便往外跟去,剛出門就看到同房的護士長大姐擠過來,給了她兩片黃色的葯,利落道:「你發燒了,先吃,下船姐就管不了你了。」

黎嘉駿有些發愣,她這些年心境變化,已經缺少了和人交流的興趣,矯情點說就是不想認識後再失去,是以一路上都沒和這個室友說兩句話,卻不想她竟然還關心著自己。

她接過葯,很認真的咧嘴笑:「謝謝。」

護士長大姐擺擺手,轉身撥開人流趴在欄桿上朝下喊:「你們別走光!留些人一起把葯搬了!」

下面呼喝了一聲算應答。

就在人流被撥開的這一會兒,黎嘉駿看到了碼頭的情景。

「……媽呀!」

旁邊剛好路過兩個人,聽著聲兒就心照不宣的笑,調侃:「瞧,又一個!」

黎嘉駿尷尬的笑了笑,把剛才吸進去的涼氣又吐了出來,傻傻的望著前面的情景。

人浪,遠比以前看過的春運還要可怕的人浪,密密麻麻的人頭就是它的水滴,一波又一波以巨大的聲勢涌向碼頭上的每一條船,甚至包括她腳下這條還沒下完客的。

人潮中有頭上頂著巨大包裹的力夫,抱著娃的婦女,頭裹白布的老婦人,深秋還打著赤膊的男人,還有衣冠楚楚的紳士和淑女,華麗的扇子和遮陽帽在烏糟糟的人群中如一抹鮮亮的浮萍,把它的主人襯得無比無助。

娃娃不管大小全都在哭,哭聲伴著小孩特有的尖利的嘶叫,在渾天渾地的聲潮中撕出一道缺口,讓人頭疼欲裂。

只看一眼,她就要吐了。

她開始懷疑自己能不能活著擠出去。

猶記得當初離開時,形勢也還不曾如此惡劣,現在才相隔幾個月,這兒竟然成了一個生死界限似的地方,好像後面有喪屍群在追,好像回一下頭就會死,小小一個碼頭積聚著磅礴的情緒,像一個結界將所有人籠罩在里面,每一個人的表情都是扭曲和驚慌的,他們手里拿著票,不停擠,不停的擠,擠得聲嘶力竭,擠得失去理智。

前方戰況有多危急,在這兒已經可以窺見一隅了。

「大哥,等會兒你們怎么出去啊?」黎嘉駿跟上了那兩位調侃她的男人,語氣發虛的問。

「擠唄!」兩人都已經把馬褂下擺撩起來系在褲帶里了,他們回頭看看她,無奈,「大妹子你就跟著我們吧,怎么著也不能讓你這小身板折在同胞手里啊。」

「呵呵。」黎嘉駿干巴巴的笑了笑,緊緊的跟著兩人,感到手上黏糊糊的,這才意識到自己手里還握著兩顆葯,差點就被手汗化開了,她干脆也不用水了,一口吞了葯,被苦得齜牙咧嘴,竟起了提神的作用。

下船的乘客簡直自發成了一個戰線,大家擰成一股繩,在人群中像纖夫一樣艱難前進,其中不乏走著走著就開始發暈的人,晃晃悠悠的就要倒下去,相比之下心機表黎嘉駿一開始就找了兩根「拐棍兒」,反而活著走出了人之地獄。

可那也僅僅是開始。

整個宜昌已經成了一個巨大的候車室,碼頭牌匾前是一花,牌匾後就是一世界……

她告別了那兩個熱心大哥,背著大包像個龜丞相一樣在人群中挪動,臭氣熏天,很多時候腳下的污漬頗像是被踩爛的屎,可當她沒地方挪腳時,也只能硬著頭皮踩上去。

她的目的地很明確,就是當初二哥帶她住的旅社,他工作需要,經常在宜昌中轉,他這樣的公子哥總不願意去擠兵營,有錢任性就常年包著一間房,也就是上次被她鳩占鵲巢的那間。

而事實上這樣有錢任性的人不少,那個旅社有大半都是被各種軍官或者軍官的情婦住著,消息最是流通。

宜昌並不大,她的方向感還不錯,在這兒雇人力車和就和堵城里打車一樣,還不如自己的十一路,她背著雙肩包走街串巷,竟然產生了一種國慶節當背包客的感覺,一路踩著屎和尿到了那家貴文旅社。

相比外面的人山人海,這里面竟然一片冷清。

或者說時空曠,偌大的大堂連桌椅都沒了,就剩一張櫃台。

掌櫃是個瘦高的中年男人,穿著長袍馬褂站在櫃台後面,聽到開門聲,抬起頭從圓框眼鏡中望過來,眨了眨眼:「對不住類小姑娘,本店已經打烊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