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砸~~~~~~~」百轉千回的叫聲遠遠傳來。
黎嘉駿從灶台前抬頭,一抹臉,沖揮舞著鍋鏟的喜妹笑了笑,喜妹一言不發,打開一旁的鍋子看看,點頭:「好了。」說罷,從里面端出一海碗的糊糊,要端過來,又猶豫了一下。
黎嘉駿仿佛沒看到她眼里的掙扎,麻溜的接過碗,道了聲謝,轉身出了灶房,往二哥所在的屋子快步走去。
進了屋,二哥還在瞎叫喚:「哎呦,餓啊……疼啊……」
「閉嘴!你要不要臉吶!鬼子怎么沒把你的嘴給炸了呀!」黎嘉駿走過去,把桌子拖到床邊,碗放在上面,「起來,吃。」
「我是傷員,我起不來。」二哥委委屈屈的。
「剛才誰在那兒單手劈柴的!」黎嘉駿叉腰,「你怎么受了個傷這么矯情啊!」
二哥幽幽的嘆了口氣,單手把自己撐起來,一邊拿豁口的勺子攪碗里的米糊,一邊哀怨道:「哎……有了情人,就沒了哥……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喲……舌尖上的妹妹……」
「噗!」黎嘉駿忍不住笑了,舌尖上的妹妹,哈哈哈哈!她笑了半天才不得不在二哥幽怨的瞪視下忍住,又起了點惡作劇的念頭,「哥,真是你讓他來找我的?」
「……順便唄,防區要組建高射炮部隊,他在他們軍推薦的候選名單里,我也就隨口一提,誰知這么簡單就成了呢。」他聳聳肩,「我做牛做馬給他們干了那么多年,什么好處都沒撈到,這點權利總要有。」
「然後你就跟他聯系了?」黎嘉駿心里甜滋滋的,上前坐在他身邊,抱住他那只完好的胳膊,「我就知道二哥最疼我。」
二哥嘴一撇,張口就是吐槽准備式,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卻什么都沒說,嘆了口氣,摸摸她的頭:「是啊,沒白疼你。」
他的眼神穿過窗戶望向外面,昨夜的激戰的硝煙似乎飄過來了,空氣中都是一股燃燒的味道,灰蒙蒙的。
黎嘉駿催促他:「快吃,吃完給你換葯。」
「又換?」
「能悶著嗎?我就帶了這么些,快點用完快點走。」她從包里掏出一些膏葯,「幸好你是皮肉傷。」
二哥舉了舉他的左手臂。
「好吧,左手折了。」瞥了瞥他的右腿,「腿被打對穿了……你當時是在曬腳丫子嗎?怎么會打對穿的?」
二哥聳聳肩,三兩口吃完飯,開始拆紗布。
看到傷口的時候,黎嘉駿心里還是很不好受。二哥當初正在強行軍途中,突然遭遇敵機轟炸,也合該他倒霉,山間小路地形詭譎,他隱蔽的時候躲得位置不好,被炸彈的余波席卷了半個身子,又有不知道哪個方向的流彈打過來,硬是打穿了他的大腿,他一個重心不穩摔下路肩,又折了左手。
他當時不良於行又血流如注,是個人都覺得他沒救了,縱使心里怒吼著再搶救一下再搶救一下,他還是主動要求被藏在路邊,默默等死。
上午聽他說完的時候,黎嘉駿顫抖著舉起了拳頭:「我好想揍你啊哥。」
回答她的是二哥的一記黑拳:「我早就想揍你了黎嘉駿!誰讓你來的……」
「打住!」黎嘉駿利落的躲過攻擊,做停止手勢,「雙方話題到此為止,你皮癢你跟我回去,大哥大概已經准備好傳家寶了,我們誰也別想跑。」
想到黎老爹愛不釋手的龍頭手杖,兩人不約而同的哆嗦了一下。
小心翼翼的包扎完,又是洗綳帶收拾桌子洗碗一通忙乎,黎嘉駿終於得了空閑,她進屋關上門,從口袋了掏出一疊拼接的牛皮紙,除了最下面一張中國地圖,上面寫了她的路程,其他都是一些局部的,這也是她在重慶時閑著沒事做的,哪里經歷比較豐富,大地圖上寫不下,就拿小地圖放大了寫。
她拿出一張空白的,在二哥的指導下直接畫了目前戰役涉及的地方,安徽、河南、江西和湖北省。
「來,說一下,前面怎么樣了。「
二哥拿海碗喝著熱水,那姿態卻活像在喝什么高級的茶,他手指點了點地圖,見妹子正拿著筆,嚴肅認真的看著她,雙眼都是求知的光。
他忽然伸手點了點她的鼻梁:「像不像回到了以前你准備考大學的時候?」
「什么?」
「你也是這樣,一臉蠢樣的看著我,尤其是你做不出數學題的時候。」
「哈哈哈!」黎嘉駿回以十級嘲諷,「別逗了,一般這時候你也會很快一臉蠢樣的看回來的!文科生!」
「……」
二哥今天脾氣出乎意料的好,竟然沒生氣,反而感嘆:「我在路邊躺著的時候,就在想,還有沒有什么事情沒做完,想來想去,別人我都管不了,就剩下你了,那時候還想著,哎還好誑了個傻小子能照顧你……」他說著,懶洋洋的起身,撫平了地圖,一臉惆悵,「果然啊,嫁妹妹就跟嫁女兒一樣,怎么想怎么不得勁。」
「我都為你跑這兒了還不夠孝順啊你還想我咋地啊?要不等你找著二嫂了我再結婚?」
「……等我傷養好回去你跟那傻小子提一下,他要是發飆讓他來找我,嗯,哈哈哈!」
黎嘉駿簡直要崩潰了:「哈你個頭啊!快說前頭現在怎么樣了!再拖真回不去了!」
二哥又喝了口茶,看也沒看那簡陋的手工地圖,悠哉道:「根本沒前頭。」
「啊?」
他伸出手,點地圖:「南、北、東,全是前線,你指哪個前?」
黎嘉駿呆住了,看著被三面包圍的前田庄,咽了口口水。
二哥還嫌不夠刺激,特地點了點南面:「不出意外,南邊這路都快抄到我們後面了。」
「……」
「那我們豈不是要……撅著屁股往回飛奔了?」
「口德!」二哥瞪她一眼,轉而也沉吟起來,「戰局變化轉瞬即逝,我也不知現在如何,到底該怎么走,還要思量思量……」說著,他又欣慰的摸了摸妹子的狗頭,「幸好你是個能商量的。」
黎嘉駿忍住沒得意的笑,可轉而一想有什么好得意的,多少血淚攢出來的經驗!
「北面,潢川、信陽,張盡忱在守。」
「……張……張自忠?」黎嘉駿想了半天才從腦袋里我挖出了張自忠的字,「他也在?」
「他不在誰在?」二哥翻了個白眼,「孫連仲,你熟吧,也在呢!」
「他前兒個不是受傷被送回去了嗎?」
「又回來了,統共就那么幾個將軍,沒死就得上。」
「哦哦哦,您繼續。」
「我最後收到消息,那兒打的很慘……是兩邊都慘,打了十多天,淮河都紅了。後來怎么樣,不好說。」
「可以走。」黎嘉駿斷言,「他們守城,我放心。」張總的日子還沒到。
「北邊應該尚可,但畢竟在江對岸,不可取,沿江不安全。」二哥又指了指地圖東面,「東邊,九江、萬家嶺,薛伯陵的陣地。」
「……薛,薛岳?」黎嘉駿快腦死亡了,「你,你能直接說名字嗎?」
二哥怪異的看她一眼:「我說老虎仔你是不是該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