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群星璀璨(2 / 2)

百年家書 瘋丟子 2168 字 2023-02-19

「那應該是理學院了,這個好辦,若是工學院或是師范的,可能就要跑別處,文理法三院現在都在城外西北角的新校舍,您盡管去好了。」

「為什么工學院和師范不在新校舍?」

「沒地方啊。」張丹羨失笑,「我是文學院的,剛來的時候根本沒有地方落腳,每個學院各自為戰找地方,理學院在西面借了昆華農校的地方,工學院在東邊租了三個會所當教室,文學院和法學院干脆找不著地兒,只能回頭到幾百里外的蒙自借了洋人空下來的校舍。直到去年底才商談好西北角那塊地,但也就夠文理法三院進去的,師范學院和工學院還寄人籬下呢。」

「我明明記得國家撥了一大筆錢啊,怎么會如此窘迫。」

「錢是有,可那么多人,不要吃,不要穿嗎?」張丹羨反問,「你若去了新校區可別太失望,校長已經盡力了,哎……「說罷,他滿臉惆悵,提不起勁兒來。

黎嘉駿想到他背井離鄉的,到大後方求學,還要吃這種苦頭,實在是讓人心酸,忍不住安慰:「別難過別難過,這仗會打完的,馬上就有的回去了!回去不就好了嘛!」

「回去哪里好了。」他幽幽的說,「我們學校早就炸平了。」

「哎,那也是……等等,你說你學校?」早就在重慶習慣各種「炸平」的黎嘉駿剛想順著感嘆一下,忽然覺得哪里不對,「南開,大學?」

「南開。」重復以肯定,「大學。」

「特地的還是……順帶的?」

「特地的。」繼續幽幽然的語氣。

「我去這是……」炸一座聞名中外的高等學府,鬼子這是要上天的節奏,「憑什么呀?!什么時候的事兒?」

「第一年的時候,北平被占了,緊接著就對天津下手了,哦不,是眼看著鬼子肯定要對天津下手,我們就先動手了,二十九號動的手,三十號他們就派飛機來炸我們學校,炸完了,還派步兵來燒,燒得精光。」張丹羨走在前頭,似乎不想讓她看到他表情,語氣很鎮定。

「還有這回事!」黎嘉駿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樣的……我的天,炸大學,他們怎么……」

「幸而那時在暑假,學校人少,但是,」他整個人都頓了頓,又繼續走,「但是我們又氣自己怎么不在學校,那么多典籍,那么多珍藏……他們把能搶的搶走後,還潑了煤油燒我們的學校,火三天三夜沒滅,再回去時,已經什么都沒有了。」

「……」

「聽說我們校長當時在南京,直接就昏厥了過去,沒過兩天,果脯就頒令,教育西遷。」張丹羨走到一個房間門口,放下箱子,掏出鑰匙打開門,在開門的時候狀似隨意的抬手用袖子揉了揉眼,回頭微笑道,「到了,您的房間,這兒臨街,但是面南,如果怕吵可以和我說,我給您換。」

黎嘉駿沒走進去,她沉默了一會兒,掏出一塊手帕給他:「擦擦。」

張丹羨很不好意思的接過去擦了擦眼,握在手里:「謝謝,我洗干凈還給您。」

「其實,我好像看到過這篇報導。」黎嘉駿緩緩的說,「但當時已經過了許久了,你們大概都已經到了湖南,我也就過了一眼,並沒有想很多,卻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情況。」

「您不用與我一般沉重,」張丹羨這回真的笑起來,雖然有點勉強,但很真心,「換個角度想,這也是件好事,若不是那群畜-生做出這般慘無人道的行徑,又怎么會警醒鎮府要組織教育西遷呢?總要有人點燃烽火,只是不巧正是我們南開罷了。」

見他這樣,黎嘉駿也松了一口氣:「既然你那么說,那還可以往大處看,為什么鬼子急赤白臉的要來炸你們?」

張丹羨有些難過:「我們討論了許久,到底沒個定論。」

「需要知道那么詳細嗎?意義在別處啊!你看,日本以為要征服中國必先征服滿蒙,東三省趴那兒那么多年了,中國倒了沒?它們以為屠了首都南京中國就完了,中國完了沒?你們南開為什么被夷平,大概那群鬼子以為干掉了你們中國文化界就倒了!多純真,多可愛!所以說同學,驕傲吧,是你們太強,嚇到他們了。」黎嘉駿說著,一本正經的拍了拍張丹羨瘦弱的小肩膀。

張丹羨微張著嘴眨眨眼,呼的就笑了:「哈哈哈,黎小姐您真是個妙人!」

「妙?我還有更妙的呢,這個房間太吵,給我哥睡吧,你給我換個安靜點兒的唄。」

「……請這兒走。」他利落的提起皮箱打開了旁邊的門,等把她送進門,沒等黎嘉駿回頭要叮囑什么,這個小男生就笑眯眯的說,「您放心我不會跟您兄長說什么的。」

黎嘉駿大力拍肩稱贊:「貼心!兄弟!這兒有沐桶嗎?」現在的儲水熱水器。

「抱歉,壞了。」

「……」黎嘉駿這回全然沒聽說電梯壞的淡定了,她一時間竟然有打差評的沖動,深吸一口氣,她伸出手指,「請給我燒熱水,三,哦不,五壺!」

「……稍等。」他微微躬身,走了出去,鎖上門。

送水來的時候,張丹羨還叮囑了一句:「黎小姐,明日我有課,到時候可能我同學會來,他稍微有點木,您多擔待。」

黎嘉駿沒好氣:「你這話什么意思,我看起來很不好相處嗎?」

「我怕您太好相處,嚇到他。」他笑,「對了,雖然您要找理學院的人,但若是需要,您可至文學院找我,同學不多,大家相互都認識,總有人知道我在哪的。」

「對了,現在教你們的有哪些老師呀?胡先生去了美國我知道,陳寅恪先生一起來了嗎?」

「陳先生是一起來的,但是去年被邀請到英國了,一直沒回來,據說是在香港大學。」張丹羨有些惆悵,「文學院的先生還是不少的,您如果有興趣,可以來聽聽。」

「哦?都有誰的啊?」

「上午是聞一多先生的古代神話與傳說和沈從文先生的中國小說史,下午是朱自清先生的宋詩,這么想來,我明日大概沒什么時間,聞先生的這門課特別叫座,工學院的都跨城來聽,我實在不舍得錯過,朱先生這門課比較嚴,要背考,我大概落不下來。您若實在著急,也可以直接去理學院問,那兒的華羅庚教授似乎剛從國外回來,應該能幫上忙……「

後面的話,黎嘉駿已經聽不到了,她滿腦子只有一句話。

「我的天吶,我這是到了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