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四年之後(2 / 2)

百年家書 瘋丟子 2501 字 2023-02-19

至於工作,秦梓徽所在的炮所成了中美合作的不說,她也直接被介紹去給新建的翻譯隊當助教,雖然以她那點教會學校的資歷完全不夠格,畢竟其他教授都是有國外留學經歷,可是當時人員緊缺到是個會說英語的都能用,就連她都被臨時拉去翻譯了好幾回,後來一九四四年的時候校長終於發狠,下令西南聯大和中央大學的應屆畢業生,所有男生必須全部作為翻譯官服役兩年,否則不給發畢業證。

這下人員一下子就充足了,甚至還間接篩選出一匹愛國分子來。

中央大學遠在重慶她不清楚情況,西南聯大倒是熱鬧了好一陣,據說有學生不想去前線,想盡辦法作弊沒有通過體檢,導致那段時間其他學生天天早中晚三頓大字報伺候,女生更是氣得靈魂出竅,這種赤果果的「職場歧視」簡直令人發指,每一天男學生和女學生,男學生和男學生都吵得不可開交。最郁悶的要數一些愛國的學渣,校長只是扣了畢業生的畢業證,意味著那些中選的人是有畢業資格的,而學渣雖然也應屆,卻還要補考甚至留級,連申請的資格都沒有,奈何書到用時方恨少,學渣就是學渣,給老師下跪都沒用,成日里鬧得不可開交。

但再不濟,也比她強。

選中的學生要先去重慶集中培訓一個月,據說優秀的人才三周就已經被派駐前線了,再過幾天新一批小鮮肉將會送過來,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這兩天她就要把自己積攢的一些相關資料整理好,准備到時候移交。

秦梓徽大概也睡不著了,呼吸輕淺,好像正看著她,過了一會兒問:「等交接了,你准備怎么辦?」

「瞿先生同我說了,到時候還是要我擔任他的助手,我這種半吊子,做做後勤還是可以的。」黎嘉駿頭也不抬。

「你還真是到哪都混得開啊。」秦梓徽失笑,「我還以為你打算給二哥做助手呢。」

「我哪管得了他?反正我就當個田螺姑娘,默默的安排好,然後躲得遠遠的就夠了,在他面前晃來晃去,沒的讓他心煩。」

「你們也真是,何必慪這么久的氣,我覺得他這回就是來給你送台階的,你試試這回去賣個好,說不定就成了呢。」

「你又知道了。」

「就你倆自己不知道好吧,誰都看得出他只是鑽了牛角尖。」

「那你呢,你怎么想的?」黎嘉駿回身,認真的看著他,「黎嘉駿這家伙自以為什么都知道,攔著你們不讓干這不讓干那,但動不動自己卻亂跑,一點都不顧家里人感受,過分得像沒有人性一樣,是這樣嗎?」

「二哥一時氣話……」

「我覺得他說得對。」黎嘉駿面無表情的聳聳肩,「我知道我錯了,但我不想改,你們幾個,我損失不起。」

「我懂,事實上你不也是對的么,野人山。」他嘆息一聲,「誰能想到,居然會潰敗至此。」

黎嘉駿也嘆氣,她光知道兵敗野人山這回事,其實連野人山在哪都不知道,兩年前二哥接到命令,為修築中印公路打前站,要跟隨杜聿明的部隊到緬印前線,聽說那兒很多原始森林,那時她還沒走,和家人一起忙忙碌碌准備著,大夫人難得抱怨他媳婦沒娶一個就到處跑,才聽他開玩笑的說,那兒有個野人山,聽說女野人很奔放,說不定就留那兒做壓寨相公了。

「野人山」……當時黎嘉駿的酸爽就不贅述了,反正她一著急,沒了別的轍,干脆在出發那一天把二哥給鎖上了,然後一個人抱著孩子坐在外面當門神,誰來勸都不應,那邊有人來電詢問他的去處,大哥只能幫忙扯謊說二哥病了。

二哥當時有多氣……從他兩年沒和她好聲好氣說過話就能看出來。

其實原本差點就和好了,結果兵敗野人山的消息傳來,從印度方向得知當時出發那支部隊的慘狀,本就為「逃兵」名頭心懷愧疚的二哥直接炸了,兄妹倆關系直接降到冰點,兩年沒回暖。

黎嘉駿懂他的感受,所以她寧願他自己緩過來,也不願強迫他對自己強顏歡笑。

「你也別難過。」見她情緒低落,秦梓徽忍不住安慰道,「這陣子不是緬北大捷嗎,我那些美國同僚說,滇緬公路又打通了,很快可以通車,二哥現在該高興了。」

「是啊,我原本以為滇緬公路永遠開不了,只有等中印公路通車才能博他一笑了。」黎嘉駿說著,自己都覺得尷尬。

四二年的時候滇緬公路被炸斷了,從此援華物資真的只有靠空運,後來又聽說美國的史迪威將軍建議修中印公路,黎嘉駿直接糊塗了,這到底是有多少條公路啊,歷史渣真是傷不起,眼見著聽說現在中印公路都要建好了,交通大動脈再次流通,是不是飛虎隊那群小伙子就不用那么拼命去飛越駝峰了?

想到這個,她就笑了。

美國大兵個個人高馬大的,來的時候經常和秦梓徽他們鬧矛盾,跟空軍更是折騰,各種瞧不起中國人,還很幼稚的玩賊喊捉賊,逼的中央下令給所有翻譯官直接少校軍銜,用職位讓他們閉嘴。結果現在相處時間長了,發現那些自比哥倫布,想效仿五月花在新大陸建功立業的牛仔們其實大多一點都不高大上,有些甚至還挺土的,像哈士奇一樣蠢萌,除了熱血小士兵,成熟點的大人都不愛跟他們較真,頂多有時候感嘆美利堅好盆友居然給我們空投了這么一群熊孩子來,一來二去倒是有了不少朋友,還和蔡廷祿建立了穩定的聯系,讓她心定了不少。

秦梓徽干脆也起床了,他給兩人各煮了一杯咖啡,一邊喝一邊問:「原來你在看你那些寶貝啊?小小年紀就和小老太一樣怎么得了,再說,就算當傳家寶,小三兒能懂嗎?」

黎嘉駿把一大疊照片疊好,板著臉:「誰說我要給小三兒了。」

「那給誰?」秦梓徽問完,忽然一臉傻笑,蹲下來抱著她的腰,仰頭眼巴巴的問,「給兒子噠?」

「去!又不是童子功,還傳男不傳女。你做早飯去,別搗亂!」

「是……三爺……」秦梓徽一臉惆悵,嘟囔,「人家就想要個兒子玩騎馬打仗。」

「找小三兒玩去呀。」

「不行,小三兒我得嬌養,可不能給人家男孩子培養個小三爺呀。」

黎嘉駿大喝:「繞半天彎子你就為了埋汰我這句吧!秦梓徽你給我過來!」

秦梓徽湊過來,忽然吧唧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又猛的跳遠,笑嘻嘻道:「噓,鄰居還在睡覺,老婆大人輕點。」

黎嘉駿訓人不成還被揩油,異常悲憤:「當年咋就瞎了眼……」

「不不不是我瞎。」沒等黎嘉駿暴起,他緊接著又說,「讓您好心給扶著了……結果就不讓你撒開手了。」

「……」說法這么新鮮,她需要回味回味,回味完了才覺得古怪,「秦梓徽你是在說我導盲犬嗎?!」

而此時秦梓徽已經哼著歌兒去做早餐了。

黎嘉駿氣鼓鼓的轉回身,看著桌上一大堆「日記」,發起了愁。

越是勝利臨近,她越有些東西想不通,一開始拿到那只祿來福來相機時,她是真的驚了,以為這是自己對艾珈那個時候存在的證明,可是這個相機沒活過三回合就陣亡了,比萊卡還命苦,顯然只是路人一個。

而這陣子,她越看自己拿著資料,越覺得眼熟,特別是那張被自己疊起來的地圖。

……就差一個紅木盒子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外公把她的地圖裁成一個個小方格,但好像就是它沒錯了。

那么問題來了,明知道會有那十年文化浩劫,而自己妥妥的要避走美國,為什么會把這么珍貴的資料,交到大字不識的外公手里?

而自己到現在都沒見過外公,也沒和什么不識字的男人很熟,又是怎么來的深厚友誼,讓他把那些東西當寶一樣存放了近七十年?

黎嘉駿攤開地圖,鉛筆點著沿海三角洲後的某個城市,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