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前塵錯（八）

趙三爺在做夢,夢著年輕時候的一切。那時候自己有強壯的身體有美麗的女人,可那一切都不復存在了。

他還記得當初在馬匪給自己選擇的時候溫芸那渴望的眼神。他們說只允許自己選擇一樣東西帶走。但他怕馬匪出爾反爾,最終選擇了一匹可以讓自己快速逃離的馬匹。當時他懷里還揣著五百塊的折子，就在溫芸給他縫的里褲上。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被馬匪抓住，如果那樣他們發現自己藏了錢，自己絕對是死路一條。

他還有年輕的妻子和兩兒一女需要養育。所以舍棄一個買來的女人他並沒有多少猶豫。他以為自己忘記了自己選擇一匹馬時溫芸眼中的悲涼憤怒絕望甚至是憎恨，他沒有辦法，他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就舍棄自己的性命。

而如今,他看到了那個明明應該跟自己一樣七老八十的溫芸還如當年一樣年輕漂亮挺著肚子的出現在自己面前。他瞬間就覺得血液從身體的四肢消失冰涼得他連意識都是去了。

他知道自己已經暈倒了，可他沒辦法停止對過去的回憶。溫芸的臉，從最初的可憐到最後的絕望,一點點從被封存的記憶深處被挖掘出來。他很清楚的聽到溫芸在告訴他：「我來找你報仇了。趙三春,我帶著你的孩子來找你報仇了！」

那不是兒子的情婦！那是找自己索命的冤魂！所以他要掐死那個要害死自己兒子的女鬼,他不能讓兒子受到傷害！可這輩子最孝順他也是他最愛的小兒子，居然一腳朝他踢了過來。在他腦袋撞到門框的時候，他很清楚地看到了溫芸臉上泛著綠色光暈的笑容，那樣陰森那樣恐怖。

醫院的急救室里燈火通明。縣醫院的醫療條件是在不如市醫院。可現實情況是趙三春沒有辦法移動，也就只能因陋就簡了。

趙啟江已經被警察帶走了。他的三個哥哥和兩個姐姐已經到了醫院。一大家子人把急救室門口堵了個水泄不通。趙勝蹲在門外，一個勁兒地揪頭發。他大爺趙啟山今年已經六十一了，這會兒正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把老兄弟撕碎才解恨。「大勝！那個娘兒們在什么地方？把你爺爺害成這樣這個賬說什么也要找她算！」

緊跟著其他人也跟著哄嚷。趙勝這會兒真是孫子模樣了，蹲在地上，兩眼通紅。「我哪知道！興許還在村兒里，也許自己跑了。我又不是看著她的。你們你問我我問誰去！」

這時候跟著去了警察局的趙國慶和金昌回來了。「醫院里鬧什么。還嫌咱們趙家堡子不夠丟人么！」趙國慶雖然輩分沒有在場的人高，可他畢竟是村長，說這話的份量還是有的。

趙啟江的二姐趙其芳扒拉開邊上的人。「國慶，老六現在怎么樣？一定要坐牢？我們又沒有人告他，警察為什么帶他走？」

趙國慶現在對這件事也很撓頭。他問過金昌，但金昌說如果趙三爺這次真的死了，那趙啟江就是過失殺人，醫院有證明可以證實趙三爺的腦後傷和腰傷是致命原因。但如果趙三爺沒有死，那就另當別論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三爺爺能平安渡過危險期。其他的我也說了不算。」

所有人又一次沉默了。最後趙啟河一拍窗台：「走！跟我幾個人回去把那個狐狸精抓住！都是她害的！」

看著呼啦啦走了七八口，急救室門口終於冷清了下來。趙國慶長出了一口氣。想到金昌還在樓下的車里，他轉身就下樓了。

此時金昌正在車里聽大花給他講述侵入趙三爺夢中所看到的夢境。也可以說是趙三爺的生平。心里一個勁兒的翻騰，說不上是來氣還是惡心，總指就是沒辦法再反感了。他是不知道以前那個年代的情形有多糟糕，但拿著原配給的本錢跑生意，然後又以在外沒有排解為由養了個小的。這娶不娶回家都很渣了。何況最後居然為了怕自己藏錢被發現把小老婆和未出世的孩子都給舍棄了。真是渣中之渣。說實話，雖然趙三春的夢境里沒有溫芸的死法，但能修煉成集屍魔，也知道當時死得一定非常凄慘不堪了。

大花在虛空之中搖晃著尾巴。「我剛剛感覺到溫芸出現了。不過感覺怪怪的，按理說她這樣的集屍魔如果將魂體和皮囊分開，就要有鬼差來捉她了。她怎么會這么過來的？」

金昌抽出一根煙，放到嘴邊卻沒有點火：「這件事今天肯定會有了結了。」

大花不明白：「什么意思？她還沒報仇就要被抓走了。趙家父子這么缺德，怎么能就這么放過他們？」

金昌笑道：「放過他們？你現在去急救室看看。也許趙三春已經死了。」

趙三春看到了溫芸。一個赤/身/裸/體滿身是血的溫芸。她手心拖著一個已經成了形的男胎，慘白慘白的顏色配上紅艷艷的血，看起來恐怖至極。他想大喊，可他發不出聲音。他感覺到身體在捆綁在一個冰涼的台面上。他想逃，想閉上眼睛不看面前這恐怖的一幕，可他無論怎么想辦法讓自己閉眼，結果都無濟於事。

溫芸臉上帶著笑容。顫微微地把孩子捧到了趙三春的面前。「三哥，你看，我們的孩子是不是很漂亮？我說過，他會是最聰明最可愛的孩子。你說是不是？」

趙三春的血液在逆流，他忘記了一切現在只能想起來的就是恐懼。他眼看著那個男胎緩緩的動了，最後抬起頭睜開黑洞洞的眼睛看著他，並且張開嘴說了一句話：「爸，一命換一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