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你才下流(1 / 2)

絕代梟妻 天心明月 3869 字 2023-02-20

「好久不見了!」尤瑞的聲音低緩,潺潺如清溪。

司微語抬起頭,望著他笑了一下,指著桌子對面的凳子,道:「坐吧,還是說直接動手?」

尤瑞並沒有走過去,依舊是站在她的身邊,如同守護神一般,「動手?怎么動手?」

「那你什么意思?把我關在這里,還是說你再准備像上次那樣把我吊起來,每天鞭打?你知道,那些對我沒用!」司微語笑著道,她說話的聲音很好聽,不疾不徐,無情緒起伏,如同在說別人的故事一般。

「那樣的事,不會再發生了,欺負你的人,我已經讓他們去見了上帝,耶穌會救贖他們的罪過。」尤瑞道。

「那你的呢?你的罪過誰來救贖?」司微語問道。

此話一出,洛夕忍不住發出了一聲驚嘆。司微語竟然敢當著尤瑞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來,她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司微語似此刻才看到她一般,她扭過頭看向旁邊的洛夕,道:「好久不見啊,過得可好?」

這話聽在洛夕耳中,竟如諷刺!洛夕的臉色頓變,陰沉得如此刻聖胡安上空的雲層,聲音便變得陰沉,就算是昔日的好友,到了這份上,已再無情誼可言,與仇人無異了。說話自然也就不會有任何顧慮,「司微語,賽塔在這墨西哥城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就算是罪無可恕,也由不得你來給他判死刑。哼,還是說,徐默塵不在,你就可以隨便殺人?」

「我非良善之輩,你第一次知道嗎?」司微語笑著道,「洛夕,還是說西點軍校教給你的都是殺雞宰牛的功夫?我倒是聽說,慈悲生禍害,方便出下流。」

「你……」洛夕嘴上占不到便宜,便氣得臉都發白了,她結結巴巴,半天才道:「你,你才下流!」

司微語撲哧笑了一聲,也懶得再去理她了,轉而對尤瑞道:「你不去對付喬離,跑來找我的茬做什么?我不過是個弱女子,就算和你是同行競爭,暫時對你也構不成威脅。」

她似乎忘了,沒兩天的功夫,是誰去劫他的軍火,又是誰炸了他的軍工廠和倉庫,銀獅百分之二十的資產和成百上千億的軍火毀於一旦。而今,竟然輕描淡寫,如午後夕陽般地說她不過是個弱女子。

尤瑞無以言表心頭的感情,復雜得如調色板上的顏料,各種顏色都有。只覺得氣悶得整個肺部都被抽空了,今日,如若當著他說這些話的換了任何一個人,他鐵定不會讓她活著出這道門,甚至,他會讓她下一瞬就在他面前消失。只是,這個人,她不是別人,是司微語。

他沒有那個能耐,也沒有那份果決能夠要了她的命。

「mocy,你知道,向來跟我過不去的人,從來都沒有落下過好下場的。」尤瑞只覺得氣得全身無力,一抬身坐在了桌子上。賽塔死在了唯一空著的位置上,並不是忌諱死人,而是椅子上染滿了鮮血,怎么坐人?

也虧得司微語這樣的人才會將死人占的位置讓給活人坐。

「這話,我也想說呢,不過……」司微語站起身,拍了拍手,將兩柄槍收起來,然後跺了跺腳,道:「欺負過我的,徐默塵都會幫我討回來的,你也不用太急著送上門來,我今日殺的人太多了,暫時沒了心情,你先走吧!」

尤瑞搖搖頭,他低頭的時候,臉上笑得跟開了花一般,只是他什么都沒說,一抬手,之前被合上的那扇門開了,整個屋子里的空氣好了許多,血腥味被風吹散了些,不再那么氣悶。

光線透過門將屋子里照得比較亮堂了,門口司微語的人和尤瑞的人對峙著,此刻見從里走出來的人,場面更加緊張。尤瑞與司微語並肩而出,洛夕走在他們的後面,她的手緩緩抬起,槍口對准了司微語左側後背肩胛下面的位置,從那里可以直透心臟。

司微語的腳步略微頓了一下,她勾唇一笑,便聽到有人在喊:「洛夕,把槍放下!」

洛夕愣了一下,喊話的居然是銀獅的人,她的目光閃爍一下,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不知何時,司微語的槍口貼著尤瑞左側腹部的地方,槍身傾斜三十度的角度,從此處,也一樣可以貫穿心臟。而她自己的身後,她可以想見必然同時有兩管槍對著自己,厲琨和赤狐。

洛夕猶豫了一下,只需要扳機一動,那么所有加諸在她身上的枷鎖都會解開,徐默塵,洛家的前程,還有在銀獅的前景,這些將都不是問題。

司微語慢慢地走著,走在她身邊的尤瑞卻停下了腳步,他並沒有出手還擊,而是側目看向身子左後方的洛夕。他的外表是很雲淡風輕的一個人,眉目清秀,少了手里托著的紅酒杯,就少了很多邪肆,整個人看起來會如鄰家哥哥一般,這樣一個人眼神卻凌厲如劍,絲毫不亞於徐默塵,都是千里殺人不留行歷練出來的。

洛夕的手哆嗦一下,托槍的手無力地垂下來,一起垂下的還有雙眸。

司微語輕笑兩聲,她抬眸掃了一眼比自己這邊人數多了三倍不止的銀獅的人,長長地吁出了一口氣。就在洛夕收槍的時候,她手中的槍也收了回來。她拾階而下,慢慢地走到街道的中間,背對著尤瑞道:「尤瑞,你今天殺不了我,而我也殺不了你,如果真的要動手,我就是死也會拉著你陪葬,你以為如何?」

「mocy,你這話,我很喜歡聽!」尤瑞望著她清瘦的背影,挺拔如松,透著一股子讓人無法逼視的倔強與堅持,他走到她的身邊並肩而立,道:「我除了銀獅,什么都沒有了,如果你願意和我同生共死,我再歡喜不過了。」

司微語笑起來,她扭過頭,看著尤瑞的側臉,在這暴風雨來臨的前期,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白皙明朗,就是這樣一個人,連上帝都會嫉妒的人,有著出色的外表,雄厚的身世背景,睿智的頭腦和堅忍不拔的意志,身手也超脫不凡。照理說,應當活得清風霽月,和大多數的花花公子一樣,揮灑青春,望月美人,就算是壞,也不過是花天酒地,偶爾惡意為之,而不是把生命視若草芥,將倫理道德踩在腳下。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從小有人陪著,有人寵著,受了氣還有人為你討個公道的。」像是能夠看透司微語的心事一般,就算是沒有扭頭看司微語一眼,尤瑞也能夠感受到司微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中含著悲憫。

他極不喜她這樣的看他的情緒,他寧願她看他的目光中有厭惡,有仇恨,有其他所有負面的情緒,而不是悲憫。他尤瑞何曾需要人同情了?

「哦,說來聽聽,說說你小時候的事。」司微語道。

尤瑞愣了一下,這一次不得不扭頭去看她,見她目光炯炯,是那種來了興趣,要聽故事的小朋友才會有的神采。尤瑞不由得笑了,只覺得心底里那種漫無目的,不受時空限制,隨處飄盪,總無著落的心緒不再,有種靈魂與身體重疊,歲月就在眼前的實體感。

而他的整個人,被靈魂帶領,清冷的聲音如從遙遠的他方傳來,「我是銀獅前家主的嫡長子,我的母親並不得父親的喜歡,她嫉妒成性,心地狠毒,就算是對親生兒子也絕不會手軟。」說到這里,他出離了的憤怒,側目去看司微語的臉猙獰可怕,雙眸血紅,是被仇恨掌控了的樣子。

司微語笑了一下,「母親?世上有良緣也有孽緣,我們借著父母的身體來到這個世間,有的是來還債的,有的是來要債的,於我而言,我倒希望自己是來還債的,無債一身輕。」

這話,是說給尤瑞聽的,一個人心底里埋下仇恨的人是最痛苦的,也是這世間最可憐的人。他永遠不會有屬於自己的生活,哪怕那個被恨的人已經死了,他也依舊為那人而活。

只聽得尤瑞長嘆了一口氣,聲音平復了下來,又恢復了往昔的那種溫和與醇厚,「我三歲記事,每一天便是在被鞭打中度過,她有時候急得很了,還會把我的頭往水里摁,好幾次我差點都被淹死了,可她依舊樂此不疲。她說她看到我的臉就討厭,因為我長得像那個前家主,我在想,為什么時間過得這么慢?一天天都是煎熬,我想快點長大,長大了,誰也不能再欺負我。」

他止住了話頭,時間停止了流逝,整片天空只看到閃電從四面八方襲來,轟隆隆的雷聲從天邊傳來,傾盆大雨似乎頃刻即至。就在司微語在猶豫,還要不要聽下去的時候,他的聲音再次響起,在雷聲中顯得格外明晰,「那一年,我只有八歲,頭一次有人送生日禮物給我,是那個家主的一個女人,她送給了我一把槍,我明白她的意思,她也明白我的心事。我挨打,被虐待,整個家族沒有人不知道,只是,從來沒有人出來說句話,或許在他們的眼里,小孩子,沒有能力,活該被欺負的吧?」

尤瑞口里說的「前家主」便是他自己的生身父親,只是他絕不會喊一聲父親,對他而言,他們如同陌生人一般,相互之間只需要一個代號來互相稱呼。

「我的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好皮膚了,除了一張臉,我一直很奇怪,她那么討厭我的臉,為何不毀了它算了?」尤瑞再次扭頭問司微語,「你那么聰明,你知道為什么嗎?」

司微語笑了一下,一道閃電映在她的臉上,頓時,如桃花盛開,「大約其實,她還是愛著他的,一個人只有愛著一個人,才會去恨,沒有了愛,誰有那么多的力氣去恨一個人?」她也回望他的臉,笑道:「恨一個人,其實很費神的。」

不期然間,尤瑞笑了,他難得地點頭道:「嗯,你說得對,這世上的確沒有一個人值得去恨,不過是些螻蟻匹夫,是陽光下的浮游罷了。」說著,他加快了語速,「我進了門,她跟著趕過來,手里拿著一把匕首,看到我就朝我撲了過來,『王八蛋,他竟然敢帶女人回來,混蛋!』我想她一定是瘋了,匕首映著寒光,我不敢去看,我摸到了身上的槍,用槍口對著她的時候,她才停住了腳步,我想開槍,卻不會,不懂開槍前要拉一下保險栓。大約她也看到了這一點,再次沒有了顧忌,冷笑著朝我走了過來,匕首一下下落在我的肩上,血流如注,我的右邊胳膊就連槍都抬不起了,……」

「不要再說了!」司微語打斷他的話,只覺得有些氣短,人也有些站不穩,如果兩個月前,她聽尤瑞講這么一個真實的故事,還可以吐槽一下,可如今,想到腹中的孩子,她的心竟一抽一抽地痛。

她想象得到一個八歲的孩子,在面對這些時身上的傷痛和心底里的恐懼憤怒是如何的沉重,足以擊垮一個人的心靈,哪怕,這人,他是天使。

可,尤瑞並沒有停下來,他望著遠處的雲層,嘴里無意識地絮絮叨叨,「上帝保佑,那一刻,我居然拉開了保險栓,扣動了扳機,子彈正好擊中了她的心臟,她回到了上帝的懷抱!」

司微語身子一軟,好在尤瑞長臂一伸,她並沒有摔到地上。司微語深吸一口氣,她按了按眉心,道:「上帝保佑你!」說完,便推開他的手,轉身向右走去。

尤瑞站在原地,目送著她,看著她一步步走向街頭,再看著她轉彎沒了身影,他都沒有下命令。司微語的人也都收了槍,跟在她的身後,一身戒備,最後都平安地離開。

洛夕站在尤瑞的身後,她幾次抬手想將槍口對准司微語,幾次都作罷,她想出口想問,卻終究不敢。

尤瑞收回目光,轉身看著洛夕,女孩的臉上沒有了昔日的甜美,而是眉頭緊鎖,如同怨婦。尤瑞輕笑一聲,無限嘲諷,他抬起手,勾著洛夕的下巴,看著她緊抿的雙唇,道:「你幸好沒有抬槍射擊,你信不信,一定是司微語的子彈先進入你的身體。」

不信!洛夕當然不信,她抬起眼臉一臉疑惑地望著尤瑞,只聽到尤瑞道:「她走得很慢,她一直在關注她身後的狀況,她的警覺性遠遠超出了我,她轉身射擊速度不超過三秒,她的果決比你強多了,她的身上有一顆納米炸彈,而你,一直是猶豫不決。」

那顆納米炸彈就在司微語左手腕上,她的槍口對准尤瑞,尤瑞看得清楚!

這些足矣!洛夕垂下眼臉,不敢再去看尤瑞,尤瑞放開她的手,抬頭望著咖啡屋頂上的天空,盡管此時此刻,烏雲壓頂,他卻第一次覺得天空竟然如此高遠。「我們已經在她的算計之中了,她早就知道要見她的不是賽塔,而是我,別以為我們的人數勝出她的三倍,信不信這一路出去,至少有兩批伏兵。」

「白痴!」尤瑞扔下這句話,抬腳上了緩緩停下的車。

洛夕眼中含淚,卻依舊不信邪,她跟上去坐在車的前面,車一路疾馳過去,到了街頭的時候,果然便看到了一個個黑洞洞的槍口毫不掩飾地暴露在他們面前,如耀武也如揚威。之後,在上高速的路口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