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御放下車窗,聽著從院子里飄溢出來的歡聲笑語,他有些恍惚,而幽深的眼底一片陰郁,握著方向盤的手,在不知不覺中,指節都泛白了…磐…
蘇靜雅:「……炎,你走錯了,應該動馬,不是兵!」
東方炎:「沒錯,乖,聽我的!」
蘇靜雅:「可是,明明就錯了,你走馬明明可以吃爺爺的棋!」
東方炎:「靜雅,你真聰明,不過,爺爺棋藝高超呢,你不能只圖眼前利益,把目光再放長遠點,你先看我走兩步。」
蘇靜雅:「哦~!」
……
忽而,蘇靜雅又尖叫起來:「炎,你又走錯了……」
東方炎沉默了會兒,低低沉沉的嗓音,醇厚響起:「沒有走錯!」
蘇靜雅不服氣地說:「應該走這個,不是你那個!」
東方炎說:「你先再看我多走兩步!候」
東方老爺中氣十足的笑聲嘹亮響起:「炎子,你就讓靜雅走,今晚剛學會象棋,她興奮著呢,你就別破壞她的興致,結果是好是壞,讓她自己摸索!」
東方炎道:「可是爺爺,你總是欺負她,兩三步就把她的將吃了!」
蘇靜雅撇了撇嘴,有些憋屈地說:「什么兩三步,上盤我明明走了四步,才被吃掉的……」這番話,蘇靜雅越說越小。
「……」
「……」
「……」
……
院子里,死寂了好一會兒,最後猛然爆出一陣激烈爽朗的哈哈大笑。
皇甫御聽了蘇靜雅的最後一句話,有些哭笑不得。
鄉下的晚上,比城市的晚上冷很多,空氣很清新,彌漫著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聽著歡樂的笑聲,皇甫御卻覺得自己的心,一點點墜往冷清蕭索的萬丈深淵,孤獨而無助。
他的心口悶悶的,憋憋的,胸腔內,劇烈蔓延著一股曾經從來沒有過的異樣感覺。
那種感覺……無法形容。
他深深呼出一口氣,深邃黯淡的眸子,盯著前方:遠處,一望無際的平原,與滿天的繁星纏綿擁抱在一起,就像一幅寧靜的畫。
靜謐,和諧,美好。
可是,他卻無端覺得凄涼荒蕪,尤其是隨著房子里的笑聲加劇,他愈發覺得冷凄。
十七年前的那場大火燒掉,燒掉的不僅僅是他的父母,燒掉了他的天真,還有他身體里唯一殘留的點點善意和良知,其實,他早已習慣黑暗和孤獨,喜歡用冷酷和殘忍來武裝自己,其實……他真的早已經麻木了。
快樂是什么東西?!
幸福是什么東西?!
溫暖又是什么東西?!
能當飯吃么?!擁有了,能報仇么?!
事實是:擁有那些東西,只會妨礙他復仇,讓他縛手縛腳,無法真正替自己冤死的父母手刃仇人。
更何況,那些東西,距離他太過遙遠,他從來不奢望自己能得到。
皇甫御聽見蘇靜雅的尖叫聲,又從院子里,隨著冰涼的夜風飄散出來,他唇角斜斜一勾,冷意隨即從他身上四處蔓延而開。
隨意瞄了眼,放在副座上的報紙,看著昨天占據一大半報紙的頭版頭條,他苦笑出來。
他被暗殺的事情,早已經刊登出來,可是那女人居然……有心情跟其他男人跑來鳳陽山散心,甚至連個關懷的電話都沒有……
跟著東方炎來鳳陽山,她到底知不知道意味著什么?!
見過長輩,下一步,她又想怎樣?!
真的要結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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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到晚上十點,東方老爺看了眼牆壁上的掛鍾,低聲道:「時間不早了,散了,大家都上樓去休息。早睡早起,身體才健康!」
蘇靜雅還興奮著,完全沒有玩夠,不過見大家聽了東方老爺的話,畢恭畢敬點頭,東方決攙扶著老爺子上樓,她也不敢再停留,跟在東方炎身後「咚咚咚~」的跑上樓。
東方炎給她安排了一間最別致的房間,蘇靜雅看著古色古香的擺設裝潢,難得的好心情,她好奇在房間瞅來瞅去,第一次睡古代電視里的紅木雕花床,興奮得要死。
俏皮坐在床上,搖晃著雙腿,看著認真替她整理行李的男人。
不得不承認,東方炎真的是個居家的好男人,適合找來當老公,他很會照顧人,跟他在一起,完全沒有後顧之憂,吃穿住行被他打點的井井有條。
眯了眯眼睛,蘇靜雅隨意找了個話題,跟東方炎攀談起來:「炎,你小時候是在這里長大的嗎?
」
東方炎一絲不苟,將蘇靜雅的行李進行分類,然後一件件按照蘇靜雅的生活習慣,放到指定的位置,就連護膚品的順序都沒打亂。
他淡淡地回答:「並沒有太多的印象,打從記事開始,我已經在春城了!不過,聽我父親說,小時候我在這里生活過幾年!」
蘇靜雅點頭,繼續問道:「對了,這里有什么好玩的?你明天准備帶我去哪里玩啊?」
「這個……我還得好好想想!」東方炎笑了笑,瞄了眼牆壁上的掛鍾,他催促道,「時間不早了,你趕快去洗澡,我去給你泡杯牛奶,洗澡出來喝了就上(shang)床休息!」
說著,東方炎已經轉身出房間去廚房泡牛奶,蘇靜雅找出睡衣,進衛生間的剎那,摸到自己脖子上涼涼的項鏈,她大聲喊道:「炎,你先等一下,幫我取下鏈子!」
這條鏈子是皇甫御送給她的。
也是她唯一的一條鏈子。
平日舍不得戴,今天來鳳陽山見長輩,她又不能顯得太寒磣,於是就把鏈子帶上了。
東方炎折回身,走到蘇靜雅面前,雙臂環過她的脖子,微微垂下腦袋替她取鏈子。
鏈子的扣,是最繁瑣的扣,東方炎極少給女人解項鏈扣,有些手慌腳亂,解了好一會兒,他才把扣解開。
蘇靜雅眼眸彎彎道謝,東方炎看著她甜美的笑容,嘴角也情不自禁揚起來。
而此時,皇甫御靠在車頭嫻熟點了一支香煙,眯縫著狹長的眼眸,盯著三樓亮著燈的房間。
小時候,他在宅子里住過幾回,對里面的構造還算熟悉。三樓以上,是賓客的房間,只有二樓一層是東方家的人的房間。
除了二樓,這個時候,只有三樓的一間房亮著燈。
很明顯,那個房間就是蘇靜雅的。
皇甫御慢條斯理、十分優雅吸著煙,一支接著一支,動作很迷人,白色煙霧在夜色下,漾出一縷縷模糊隱約的線條形狀,打著圈升騰上半空。
忽而,窗前有人影一閃而過,那到影子來回晃動了幾次,最終定定映在窗戶上。
看著拿到纖細的美麗影子,皇甫御褐色的瞳孔陡然一收,情不自禁狠狠用力吸了口香煙,將白煙從肺腑過濾一遍,然後緩慢吐出。
一圈圈圓溜溜的煙圈,就像舞動得最精彩靈活的體操彩帶,打著圈兒卻纏綿不斷,從皇甫御完美的薄唇鑽出。
在他深深凝望那道身影出神的時候,窗戶上突然又竄出一個高大的身影。
皇甫御盯著擁在一起接吻的兩道影子,眸光一點點變淡,變冷,變紅,指尖正在燃燒的香煙,幾乎快要被他活生生夾斷。
看著他們好大一會兒才松開,東方炎甚至在離開的時候,還親昵揉了揉蘇靜雅的頭發,皇甫御臉色玄色一片。
此刻,皇甫御……真、的、想、殺、人!
怒紅著眼眸盯了半晌,最後,他氣急敗壞把快要燃燒到盡頭的香煙砸在地上,踩在鞋底,用力擰滅。
「……蘇靜雅,謝謝你無情的狠狠踹了我一腳,讓我更徹底的跌入地獄,我總覺得以前的自己,絕情不夠,冷酷不夠,太過心慈手軟了,今後……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皇甫御冷笑著,單挑一道眉,俊美的臉龐和幽邃的眼底,一片平靜,看不出絲毫怒意,抿了抿薄唇,皇甫御冷漠的掃了眼窗戶,最後毅然決然鑽入車子,帶著從未有過的決絕,毫不客氣駕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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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
許諾一徹底清醒時,看著空盪盪的病房,她腦子有些轉動不過來。
她替他擋了一槍,他不是應該關懷備至、感恩戴德,一直守在病房等她醒來嗎?!
而現在是……?!
咯吱——
病房被人推開,許諾一欣喜扭頭看去,然,在看清進入者,她眼底的光亮,立刻黯淡下去。
趙毅清晰將她的失落看進眼底,嘴角保持著禮儀性的微笑,他低聲詢問道:「許小姐,你終於醒了,請問有哪里不舒服嗎?如果不舒服,記得跟我講,我會替你叫醫生!」
許諾一冷冷盯著他,看不出任何表情,她抿著干裂的唇,好一會兒才問:「御少呢?!他在不在醫院?!」
他一定在醫院,只不過是累了,在隔壁病房休息。
許諾一自己安慰著自己,而趙毅接下來的話,卻將她心底的幻想,擊得粉碎。
「三哥最近很忙,所以沒時間來醫院看望許小姐,為了表示歉意,讓趙毅留守在醫院替他照顧許小姐,不過三哥說,他一定會抽空來看你!」趙毅聲音柔柔地說,卻像一把鋒利
的刀,插在許諾一的胸口上,疼得她全身都抽搐起來。
她替他擋了一枚子彈,差點死掉,可是那個男人,甚至連看她一眼都懶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