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一寸金01(1 / 2)

仵作嬌娘 薄月棲煙 2786 字 2023-02-21

第1章一寸金01

這是薄若幽第一次入安慶侯府。

大雪初霽,晴空如碧,連綿的亭台樓閣朱漆華彩,貴胄森宏,遠處雪壓松柏,瓊枝玉掛,近處白牆下,兩叢臘梅凌寒而綻,幽香襲人。

薄若幽一邊打量闊達雍容的宅邸,一邊徐步跟在青州知府賀成身後。

今日正月十三,天氣尤寒,可賀成手拿一方巾帕,邊走邊擦額上的薄汗,「大過年的把你叫來,只因實在是沒辦法了,這案子棘手的緊,整個青州府,除了你我想不出第二人能幫上忙了。」

兩日前,州府衙門的捕快到了青山縣,當天夜里,薄若幽便坐上了來青州城的馬車,晝夜不停的趕了兩日路,片刻前才到了侯府。

不用說,賀成又遇到了麻煩案子。

賀成身高五尺,中年發福,今日著了件毛領大裘,走起路來越顯圓滾,「死者是侯府老夫人,大年三十晚上在佛堂守歲,初一早上,卻被發現死在佛堂之中,發現的時候人都僵了,如今快半個月過去了,仍然查驗不出死因,不僅如此,府上還生了怪事……」

薄若幽沒想到死的竟是侯府老夫人。

青州乃大周江南重鎮,雖距京都數百里,卻是不少世家族地,安慶侯府鄭氏,便是青州世家之一,她從出發到進城從未聽說老夫人故去,足見侯府將此事瞞的極嚴。

見賀成沒說下去,薄若幽問,「生了怪事?」

薄若幽開口,語聲柔婉明澈,賀成回頭看來,只見她明眸若星,秀眉似黛,一襲青色湘裙外罩著件月白竹枝紋斗篷,整個人清靈靜雅,沉定從容,頗具修竹風骨。

賀成收回視線,語帶嘆然,「先驗屍吧,老夫人的死就很怪,她老人家沒有舊疾,死後亦不見任何外傷,也不是中毒,你知道的,查不出死因,又沒有別的線索,案情便是無從下手,這幾日我真是頭大如斗。」

薄若幽只覺賀成話沒說盡,見他滿頭大汗,便安撫道:「但凡人死,是一定有死因的,大人放心,民女會盡力而為。」

賀成苦笑一聲,「我自是信你的,只是一定要快。」

說至此,賀成語聲更沉重了,「你是自己人,我便不瞞你,你當知道安慶侯府地位尊貴,且老夫人本出身信陽侯府,往上追溯,還是已過世的孝懿皇太後的親堂妹,因此老夫人之死事關重大,案發後京城得了消息,信陽侯府已派人往青州來,只怕今天夜里就要到了。」

賀成喘了口氣,「此案消息封鎖的嚴,依侯府的意思,最好無聲無息的查出凶手來,眼下先帶你去驗老夫人的屍首,你最好在黃昏之前驗出個結果來,不,不能等到黃昏,最好在一個時辰之內就驗出死因來——」

薄若幽這才明白為何賀成這般急慌。

她雖非青州人,卻在青州下轄的青山縣長大,後來機緣巧合成了青山縣衙仵作,尋常時候,只有拖延日久的懸案,或者死傷眾多的慘案賀成才會請她來。

見賀成急的火燒眉毛,薄若幽也提起了精神,二人轉過兩處花圃,越是往里走,位置越是偏僻,就在薄若幽要開口詢問停屍之處還有多遠時,一個僻靜的小院映入眼簾。

小院白牆灰瓦,牆外積雪未化,兩叢紫竹青翠如黛,賀成道:「這便是老夫人停靈之地。」

賀成帶著薄若幽踏入了院門,一進門,薄若幽就皺了眉頭。

院中掛著縞素靈幡,可奇怪的是,廊檐下還掛了兩只抹了朱砂的木葫蘆,正門外放著一只形制古朴的銅鼎,銅鼎內插著佛香,正門之上,兩道明黃符紙牢牢的貼著。

院內只有兩衙差守著,見賀成帶一女子前來,不見怪不說,還對薄若幽一拱手,「薄姑娘。」

薄若幽來州府衙門驗屍多回,和這些衙差早已相熟了。

薄若幽點點頭,賀成便問:「今日可有人過來?」

衙差齊齊搖頭,賀成便似放了心,帶著薄若幽往正屋走,到了門前,他停步,圓滾滾的身子一鼓,深深吸了一口氣。

薄若幽:「……」

案發已多日,賀成怎還會怕老人家的屍體?

這念頭剛落定門便被賀成推開,薄若幽自然而然的看向門內。

下一刻,她面色微微一僵。

她知道賀成為何那般深吸一口氣了。

堂屋方正,昏暗無光,停屍的棺床就放在正中央,侯府老夫人身著黑色福壽紋喪衣靜靜躺著,依稀是五領三腰的穿戴,雖然天氣嚴寒,可老夫人已過世近半月,此刻從喪衣領子處露出的頭臉和袖口露出的雙手,皆已青紫腫脹,斑痕滿布,早沒了人形。

可讓薄若幽色變的卻不是這些。

屋子本闊朗,棺床停於其中稍顯空盪,然而此刻,屋子里除了棺床屍體之外,棺床左右竟還停放著十多個紅紅綠綠的紙扎童男童女。

這些紙童半人高矮,男童著正紅錦衣,女童著深綠裙袍,如同真正的孩童一般圍繞著棺床,若都是活人,便是含飴弄孫的天倫之樂,可偏偏,老人是死的,孫兒是假的。

這情狀,是個人看到都要覺的毛骨悚然。

薄若幽攏了攏斗篷:「大人,這……」

賀成似乎也很無奈,「說來話長,你別怕,都是假的,先驗屍。」

薄若幽覺得,若都是真的,也是一樣的可怕。

邁步進門,薄若幽鼻息一動,先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再定睛一看,一片昏光之中,那棺床之上竟貼滿了符咒,而那些童男童女的身上,更是用血紅色朱砂畫著詭異符文,薄若幽蹙眉,「大人,府里人是否覺得老夫人過年亡故頗有不吉?」

她聞到的血腥味是狗血,再加上院子里的葫蘆銅鼎,屋內的朱砂畫符和紙扎孩童,已經不是簡單的亡者辟邪那般簡單了,這模樣,簡直像是在鎮壓什么凶煞邪祟。

賀成長嘆了一口氣,「若只是這樣,就簡單了,你先驗屍吧,小薄啊,這次真的靠你了,若是京城的人來了,我還毫無所獲,實在是說不過去。」

器具皆已備好,薄若幽隨時可以驗屍,然而看著這些童男童女,薄若幽多少有些膈應,「大人,這些東西能不能移走?」

賀成一臉的苦笑,顯然也對紙童有些發怵,卻道:「這可動不得——」

薄若幽無奈嘆氣,「那請大人添兩盞燈來。」

燈很快點好,燈火一照,紙扎童男童女們更生出幾分可怖的艷麗。

做紙扎也叫撈陰門,最是陰氣,紙人更有畫眼不點睛的規矩,此刻薄若幽被十幾雙黑洞洞的眼睛注視著,心底雖有些悚然之感,面上卻仍是沉穩若定,她先在屋內點燃了蒼術等物去穢除臭,又口含蘇合香丸,而後才走到棺床旁觀察屍體。

當目光落在屍體上的剎那,薄若幽周身氣韻一變。

溫婉褪去,肅穆和專注從她眼底浮了上來,周身的靈秀親和,仿佛瞬間裹了一層生人勿近的冰霜,便是賀成都屏住呼吸,不敢打擾。

看到這樣的薄若幽,賀成不由得想到了第一次召她來驗屍時的情形。

那是兩年前的寒冬,青州城內生了件滅門慘案,州府衙門的仵作驗屍數日也得不出死因,衙門多番走訪,亦難尋線索,他愁眉不展之時聽聞青山縣有位厲害的女仵作,可令死人開口,於是半信半疑將其召來。

等了五日,才見到了傳說中的女仵作,可看是位花容月貌的小姑娘,賀成大怒,只覺被謠言誆騙,熟料薄若幽夜驗數十具腐屍,很快便破了凶手殺人之法,甚至連凶手模樣都推了個七八分,後來,那案子在三日後告破,年底評績之時,是他功勞簿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那時的薄若幽不過才十六歲,卻已如今日這般沉穩若定。

薄若幽目光深幽,纖毫畢現的從屍身之上掃過,壽衣扣得嚴絲合縫,脖頸處腐爛的屍水已將領子浸透,頭臉雖不似人形,卻未有外傷痕跡,略一沉吟,她傾身將壽衣解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