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一寸金03(1 / 2)

仵作嬌娘 薄月棲煙 3316 字 2023-02-21

第3章一寸金03

發現老夫人屍體的侍婢很快被傳來。

天寒地凍的,又是在靈堂里,名叫墨香的侍婢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老夫人念佛時,從不讓奴婢們在內伺候,尋常都是守在門外,可那夜是大年三十,老夫人便令奴婢們回自己房中和姐妹們一起用年飯,第二日辰時再去侍候,所以奴婢們當天晚上亥時過半便走了。第二日早上,奴婢第一個到了佛堂,到的時候,佛堂大門緊閉,屋內很是安靜,奴婢當時想著,老夫人是否也在佛堂內的榻上歇下了,便輕手輕腳的推開了門……」

仿佛憶起了當日情形,墨香怕的聲音都不穩了,「當……當時老夫人就躺在佛龕前的軟墊上,合衣而眠,看起來好似睡著了一般,奴婢還想著老夫人怎在地上睡了,便上前去推了推老夫人,這一推,老夫人卻已僵了……」

霍危樓問:「近三月,老夫人可有腰背疼痛之狀?」

墨香先有些茫然,很快反應過來道:「有,老夫人有幾次禮佛之後,說腰背有些酸痛,奴婢們都覺得是她老人家跪的久了,便多番勸阻,後來老夫人才改成了坐著抄寫經文。」

果然如薄若幽說的那般,老夫人的異狀被忽略了。

霍危樓又問:「那一夜,老夫人可有抄經?」

墨香點了點頭,「抄了,奴婢走的時候已經抄了一頁,後來奴婢收拾老夫人遺物之時,發現那夜老夫人抄了整整兩頁,如今經文還放在老夫人暖閣之中。」

霍危樓看向鄭文宴,「把那夜抄的經文拿來。」

鄭文宴忙派人去取,霍危樓又問,「平日里,老夫人抄寫一頁經文要多久?」

墨香忙道:「老夫人一抄起來,多半不會停,只是寫的很慢,一整頁經文,至少要寫一個半時辰。」

霍危樓沒再問,很快下人取來經文,霍危樓又問墨香,「看看,這可是那夜老夫人抄的?」

墨香看了幾眼,「是,正是老夫人那夜抄的。」

經文寫在上好的熟宣之上,是十分娟秀的楷書,可一筆一劃卻是力道遒勁,霍危樓仔細看了看,「這經文前後筆墨色調未有變化,工整連續,你離開時亥時過半,一個半時辰之後便是丑時,也就是說,老夫人至少是丑時之後,才會見到那佛堂內的第二人。」

霍危樓將經文交給鄭文宴,問他,「你一口咬定是你二哥害了老夫人,那當夜丑時之後,他人在何處?」

鄭文宴忙道:「當夜二哥說他獨居在書房內,還說他一整夜未離開過書房,可那夜我曾派人去書房給二哥送酒菜,他的書房一片漆黑,無人應答,根本就沒有人在,第二日出事之後問他,他卻說他醉酒睡著了,這話我怎能信?我當時便懷疑他又去找過母親!」

「你為何半夜給他送酒菜?他又為何獨居?」

鄭文宴道:「當夜一家人本和和樂樂用年飯,可就在飯桌上,二哥和母親吵了起來,當時鬧得很不愉快,母親未用飯便去往佛堂。母親一走,其他人自然不好留下用飯,所以那天晚上,等於所有人都沒能吃上年飯,這兩年府中母親掌家,我在旁打打下手,後來我便吩咐廚房再做年飯送去各房單獨吃,二哥獨居,是因那日回去之後,他與二嫂也起了爭執,還動了手,後來才去的書房……」

鄭文宴頓了頓,又補充道:「二哥書房那邊的飯菜是最後單獨准備的,因此送去的時辰最晚,已經子時過半了,當時二哥已不在屋內。」

霍危樓眸色沉凝的聽完,又問,「你二哥與老夫人因何事爭吵?」

鄭文宴嘆了口氣,「是為了大哥留下的爵位。」

「侯爺應當知道,大哥三年前病逝,膝下只有一女雲霓,因此安慶侯府的爵位,只能由我們弟兄幾個去求續封,二哥覺得他排在大哥後面,理應是他承爵,可母親卻一直沒有拿定主意。若按長幼論,的確是該二哥承爵,可二哥脾氣暴躁,家事沒那份耐心管,生意也沒有做成的,功名更不消說,因此母親對二哥看不上。」

「此前大哥孝期未過,因此這爵位一事,去年才開始論起,就因為母親沒有一口答應讓二哥承爵,二哥便與母親吵了一整年,好幾次氣的母親差點病倒。三十晚上,二哥又提起此事,說趁著過年往宮中遞拜賀的帖子,讓母親將續封的奏折一同遞上去,就因母親斥責了他兩句,二哥便鬧了起來。」

霍危樓眸色深幽,並未再多問,他對安慶侯府有些了解,尤其是大房一脈。而侯門世家,因爵位而生的爭端不在少數,鄭文宸脾性暴躁,且子時過半到丑時只有半個時辰,鄭文宸萬一想不通又去找老夫人鬧,以至於老夫人病發而亡,也不是沒有可能。

而他若對老夫人憎恨在心,見老夫人發病卻不救,便也說得通了。

霍危樓狹眸,就算老夫人之死和鄭文宸有干系,可鄭文宸又是如何死的?鬼魂殺人純屬無稽之談,可利用老夫人之死殺鄭文宸,凶手必定是府內人無疑。

霍危樓銳利的目光掃過鄭文宴兄弟,忽而道:「帶路,去看鄭文宸的屍體。」

夜色已深,靈堂外寒風呼號,鄭文宴看了眼外面天色,忍不住道:「侯爺今日舟車勞頓而來,府中已備下客房,不若先歇下明日再看?」

霍危樓未做聲,福公公在旁笑道:「三爺不必擔心,侯爺在公差上向來不知勞苦,何況此命案諸多疑點,還是早些看看屍體,免得侯爺掛心。」

鄭文宴方知霍危樓之意不可違,忙道:「那好,請侯爺這邊來——」

鄭文宴當先走出門去,霍危樓抬步,走出門檻之後,他卻忽然轉眸看向堂內,棺床旁邊,薄若幽兀自站著沒動。

霍危樓蹙眉,賀成忙道,「小薄,還不跟上?你不是白日就想驗二爺的屍首嗎?」

薄若幽反應過來,忙應聲,「是。」

鄭文宴等人面色微變,皆向薄若幽投去異樣目光,人人都知霍危樓身邊連個女婢也無,可如今,竟讓她這個女仵作跟著驗屍,鄭文宴忙收了輕慢之心,小心謹慎起來。

寒風刺骨,夜色更是潑墨一般,鄭文宴親自打著燈籠為霍危樓引路。

「二哥去後,因是眾人所見跌下高樓而亡,便在西院設了靈堂,又不好大肆辦喪事,便做的是停靈七七四十九天的打算。」

出了小院,沿著府中小道一路往西,只見安慶侯府一片燈火通明。

鄭文宴道:「因侯爺到了,這才徹夜燃燈,這些日子一到晚上,我們都是早早歇下的。」

府里鬧鬼魂殺人,眾人自是懼怕,霍危樓目光掃過周圍的亭台樓閣,忽而問:「婚事都備好了?」

走在後面的薄若幽聽到這話抬起了頭來。

一旁賀成適時的道:「侯府大小姐和二殿下定過親,聖上去歲正式賜婚,日子就定在今年三月初七。可惜了,老夫人本能親眼看到孫女出閣嫁入皇家的。」

侯府大小姐便是剛才鄭文宴口中提到的雲霓,薄若幽沒想到還有這么一樁緣故在,她看向霍危樓高大挺拔的背影,如此,武昭侯親來,倒也不算奇怪了。

鄭文宴道:「都備好了,嫁妝過年前便送入了京中,京中宅子也都收拾妥當,若是母親未出事,下個月初便要啟程入京了。幸好是陛下指婚,否則如今孝期之中,這婚事不知耽誤到何年何月去。」

薄若幽聽著這話有些唏噓,霍危樓卻未再問。

霍危樓不問,鄭文宴也不敢多言,他沒和霍危樓打過交道,可只這小半日功夫,卻已明白外面流傳的所言非虛,於是屏息靜氣,只在前引路。

西院也是一處偏僻所在,沒多時眾人便到了院門之前,比起老夫人有些詭異的停靈之地,此處倒還算尋常,院內同樣是縞素靈幡齊掛,此刻廊檐下的喪燈亮著,投下一片凄清的影子,可很快,走在前的鄭文宴頓了步子。

靈堂內竟然有人!

漆黑的棺材放在靈堂正中,棺槨前擺著簡單祭品,而兩道黑影跪在棺槨之前,正往一個瓷盆之中燒紙錢,鄭文宴垂在身側的手一攥,「二嫂,瀟兒,怎么這么晚還在這里?」

這聲音一出,嚇得二人轉過了身來。

二人皆著縞素,小少爺不過七八歲上下,此刻一臉驚惶,身旁的婦人生的一張巴掌大的鵝蛋小臉,眉眼間猶見秀美,可此刻整張臉卻枯槁的只剩下一層皮貼在顴骨上,雙眸血絲滿布,眼下青黑一片,在冥錢火光中,顯得有些嚇人。

「三……三弟……」

看到鄭文宴,恐懼從這婦人眼底閃過,她一把攬住身邊孩童,緊張的站了起來。

鄭文宴似乎在克制怒意,「侯爺和賀大人來驗看二哥的屍首,這么晚了,二嫂和瀟兒早些回去歇下吧,免得耽誤了衙門公差。」

「好……我們這就走。」

侯府二夫人語聲嘶啞,摟著鄭瀟朝外走來,路過鄭文宴時腦袋垂的更低,倒是身邊的小公子有些驚奇的望著眾人,路過薄若幽身邊時,尤其瞪大眸子看著她。

很快,二人便消失在了寒風之中。

這個小意外令鄭文宴背脊有些僵硬,轉過身來時,卻當無事發生一般道:「侯爺請,二哥也已經裝裹過了,前兩日也做過了法事。」見霍危樓望著仍燒著冥錢的瓷盆,鄭文宴只好道,「剛才是我二嫂和二哥的獨子,自從二哥出事之後,我怕再出意外,入夜之後不許大家胡亂走動,所以剛才看到她們,我有些生氣。」

霍危樓邁步入了靈堂,此處沒有紙扎人,雖有祭品,可整個靈堂都透著簡陋意味,若是外人來看,只怕無人相信棺槨之內躺著的是侯門公子。

霍危樓指了指棺槨,「抬出來。」

人已裝棺,自不方便驗屍,話音落定,兩個綉衣使上前,傾身便將屍體從棺材里撈了出來,鄭文宸只死了六日,再加上天氣嚴寒,這靈堂亦不見長燃香火,屍體還算保存完好,從喪衣露出的頭臉來看,未見幾分腐腫。

屍體放在了一塊氈毯之上,霍危樓回頭,薄若幽提著放著驗屍器物的木箱子走上前來。

適才驗看的是女屍,眼下卻是男屍,然而薄若幽神色沉定,稍作查驗便開始解屍體的喪衣,鄭文宴遲疑一瞬,這次無需霍危樓吩咐便轉身去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