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一寸金24(1 / 2)

仵作嬌娘 薄月棲煙 5090 字 2023-02-21

第24章一寸金24

水面波光微漾,沉在水底的黃香梅只有花朵,並無花枝,總不至於是旁人折了黃香梅,又在此一朵一朵的扔到了水里去。而那花骨朵皆是盛放,倒像是花期將盡,被風拂下。

春桃也看清了水底之物,微訝道:「水里竟有梅花……」

薄若幽看看眼前荷塘,再向北面梅林看了一眼,「這荷塘常年干涸?」

春桃想了想,「倒也不是,每年春夏季節,下雨多了,荷塘里倒也能積些水,只是到了秋冬,便又干了,花匠們會在春雨時節扔些蓮花種子進去,運氣好夏日也能開些花來,運氣不好便空著,此處尋常無人來,倒也無礙觀瞻。」

薄若幽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問:「當初府內引浣花溪活水之時,是如何造渠的?」

前朝那位親王在時,府內有三處內湖,能匯水成湖,便不可能是簡單的引水,多半是造有暗渠,然而春桃有些茫然道:「這個……奴婢不懂,只聽說那時動用了許多匠人,聲勢浩大。」

薄若幽又往荷塘內看了一眼,忽而轉身往梅林的方向去,梅林她前夜才來過,不過只是站在外面看了看,這一次,薄若幽徑直入了林子。

府中其余地方皆是臘梅,唯獨此處是黃香梅,而梅林和荷塘之間隔著大片的竹林,她還未在荷塘內看到竹葉,卻偏偏發現了黃香梅,這是為何?

梅林在夜里只覺馥郁芬芳,白日里看,只見一大片黃香梅皆是盛放,更覺景致喜人,如今已是正月過半,天氣漸漸轉暖,梅樹之下的確落有花瓣,最先盛開的梅花已經開始凋謝了。

昨夜綉衣使來林中查探過,此刻看,便能看到地上痕跡有些混亂,而綉衣使說過,此梅林之中亦留有人之蹤跡,凶手在此林之中盤桓過。

薄若幽心底一動,往梅林更深處走去,梅林不比竹林茂密,不易藏人,薄若幽走走停停,倒是沾了些梅花芳香在身上,就在她理不清思緒之時,她一眼看到了遠處的枯井。

綉衣使昨夜便提過的枯井。

枯井廢棄多年,井台早已坍塌,四周布滿青苔和荒草,若只打眼一掃,或許都看不出那是一口井,而引起薄若幽注意的卻是井邊兩株梅樹,那兩株梅樹花枝橫伸,若有花瓣落下,正可落入井中,薄若幽快步朝枯井走了過去。

井台早已坍塌,只有一只水桶大小的井口仍然完整,站在井口往下看,內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不僅如此,還有一股子陰濕淤泥味兒從井中飄出來,薄若幽莫名覺得這味道有些熟悉。

春桃站在一旁有些不解,「姑娘,這些林子里的井,多是為了澆園子而挖,並非是用來吃水煮飯的,而且這邊的井早就廢棄了。」

薄若幽點點頭,井台旁雪已開化,雪水沿著井壁往其下黑暗中滲去,薄若幽傾身往里看,卻仍然什么都看不見,她心底有些著急,便一手撐在坍塌的不到人膝蓋高的井台上,探身往下瞧,她身子越是前傾,壓在井台上的力道便越重,忽然,一塊磚石猛然松動,她人立刻往前一栽……

「姑娘!」

春桃驚嚇的大喊一聲,一把抓住了薄若幽的手臂,薄若幽自己也嚇了一跳,連忙撐起身後退了一步,春桃小臉微白,「姑娘當心些,若是掉下去了最輕也是要摔斷腿的!」

薄若幽聽著此話正覺似曾相識,便聽春桃道:「聽他們說傻姑當年就是從這口井掉下去的。」

薄若幽心底咯噔一下,神色一緊問道:「傻姑當初掉下枯井,是掉入此口井中?」

春桃頷首,「是呀,所以這地方很危險的。」

薄若幽語聲越來越急,「你說她當初掉下去好幾日?」

春桃點頭,「是的,聽說得有個三四日。」

「那她是被如何發現的?」

春桃想了想,「好像是一個小廝來林子里做什么,聽見井里有動靜,當時大家都知道傻姑不見了,以為她跑了,隨後小廝叫了人,可這井口窄小,一般男子也下不去,於是只好放了繩子下去,讓傻姑把自己綁住,然後其他人一起把她拉出來的。」

耳邊轟然若雷聲陣陣,一顆心更是跳的好似擂鼓,薄若幽望著黑幽幽的井口,忽然在心底生出了一個悚然的念頭來,春桃不知她在想什么,只見她面色發白眸色驚悸,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怖之事,不由也害怕起來。

「姑娘,怎么了,奴婢說錯話了嗎?」

薄若幽沒有回答,她搖了搖頭,忽然緩緩轉身,目光在四處搜尋起來,她確定井台四周必有痕跡,卻又不知痕跡在何處,就這般漫無目的的看了幾圈,忽然,她目光定在了井台東面的一顆梅樹上。

梅林年頭已久,梅樹最細也有碗口粗,而井口這幾顆梅樹,不知是否靠著井近水的緣故,要比別處更粗壯些,而在東邊這顆足有一人合抱粗細的梅樹上,薄若幽發現了幾道淺淡的痕跡,她眉頭緊皺著上前,繞著梅樹走了一圈。

梅樹樹皮成粗糲深棕色,裂紋道道,就在齊薄若幽腰高之地,卻有幾圈淡淡的被磋磨過的痕跡,而此痕跡不均,靠近井台一面淺背著井台一面深,薄若幽神色幾變,再看向那井口之時,眼底略含忌憚,仿佛井下藏著什么吃人怪物一般。

微風帶著井里的淤泥味兒飄了出來,梅樹枝頭被風撩動,簌簌飄下幾瓣花瓣,花瓣晃晃悠悠沒入井口,無聲無息的往黑暗中墜去。

薄若幽忽然轉身便走,春桃忙跟上去,「姑娘要去何處?」

薄若幽本是要往祠堂方向去的,可春桃這一問,她卻又轉了方向,竟是往前院而來。

薄若幽腳步疾快,春桃甚至要一路小跑著才能跟上,「姑娘,到底怎么了?」

薄若幽搖搖頭沒答話,周身溫婉氣韻一淡,竟有些凌然之勢,春桃本就因為她溫柔親善才與她知無不言頗為親近,見她此等神色,一時也被震駭住,當下不敢多言。

薄若幽到了鄭文宴遇害的書房。

因是案發之處,門口有衙差守衛,見薄若幽前來,衙差並不攔阻,薄若幽便徑直進了書房,她走到早先那處氣窗之下,搬來凳子站了上去。

她個子不高,很難看清全貌,薄若幽目光一掃,看向了一旁的茶桌,她利落下地來,令春桃幫忙,將那茶桌拖了過來,又踩著椅子站上桌子,直看的春桃目瞪口呆。

站上桌子的薄若幽,終於看清了氣窗的全貌。

薄若幽看了兩眼便下了桌子,將桌椅放回原位,出了書房院門便往祠堂的方向去,她要去找霍危樓。

……

霍危樓離了前院往祠堂火場去,福公公跟在霍危樓身後,莫名覺得今日霍危樓心情不錯,他湊上前一步道:「侯爺,二殿下的婚事要出岔子,您好像很高興。」

霍危樓蹙眉,「何意?」

福公公嘆了口氣,「二殿下比您還小三歲,不但一早定了娃娃親,去年還被聖上賜婚,此番案子了了,若無大變,三月就要成親,老奴看您嘴上不說,心底其實頗為嫉妒。」

霍危樓:「……」

福公公嘆了口氣,語聲放低了些咕噥道:「聖上想給您賜婚多回,次次被您擋掉,您也老大不小了,身邊無一人,您都不知外面如何傳您……」

霍危樓忍無可忍,腳下微頓,可還未轉身福公公便開始打自己的嘴,「哎喲,瞧老奴這張嘴,就知道胡言亂語,侯爺為國為民,成婚算得了什么,要老奴說,世上也難有女子與侯爺相配。」

霍危樓橫眉掃了福公公一眼,抬步繼續往前走,福公公嘿嘿笑著跟上去,「老奴說幾句玩笑話罷了,老奴覺得今日侯爺心境兒好,指不定啊,今日這案子咱也能一氣兒破了。」

霍危樓挑眉,他心境好?他何時心境好了?

福公公照料霍危樓多年,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便道:「老奴適才剛進屋子的時候便瞧出來了,倒是薄姑娘似有些緊張,哎,都這么幾日了,薄姑娘還是怕您。」

怕他?

霍危樓輕嗤一聲,她可不怕他。

一瞬間,霍危樓又想起薄若幽說要報答他的模樣,她竟覺的用心查案便是報答他了。

霍危樓心底失笑,若人人都似她這樣想,那他何必在官場上施以雷霆手段,只向文武百官施恩便是了,當真是稚氣天真的緊。

心底雖是如此想,可霍危樓自己都未發覺自己眉眼柔和了一分。

福公公又道:「說起來有些可惜,薄姑娘是女子,卻打算做一輩子仵作,這般下去,嫁人都是個難題……」

仵作本就地位卑賤,且常與死人為伴,普通人家誰願意娶這樣的姑娘?

霍危樓的重點在前一句:「她何時說過要做一輩子仵作?」

福公公便道:「就在鄭三爺出事的白日,老奴陪她去驗二爺的屍體,路上隨意問的,她說她不信佛不信道,既有仵作之術,便只信手中之刀,此案破了,往後還要繼續做仵作的。」

霍危樓心底疑問又冒了出來。

他見過征戰數十年的將領,見過為民謀福的好官,他們或忠肝義膽,或大公無私,可再如何大義凜然,亦有一己之所求,薄若幽一女子,聰慧靈秀,卻選擇了最艱難的行當,若無所求,便當真為聖賢了。

「可還說過別的?」

霍危樓又問了一句,福公公搖頭,「那倒沒有,老奴想著,過幾日咱們便要去洛州了,便也不曾多問,只是有些替她發愁,她自己也不知想過沒有。」

世道女子多艱,她若堅持做仵作,當真難尋個好夫君。

霍危樓不知在想什么,一時沒做聲,而很快,祠堂到了。

積雪開化,祠堂火場四周已是一片泥濘,衙差並府中護衛小廝皆在忙碌,幾個綉衣使在旁督察,見霍危樓來了,守在此地的綉衣使迎上來。

霍危樓問:「如何?」

綉衣使沉聲道:「很慢,且很多木料被焚燒殆盡,其余書冊絲絹更是化為煙塵,要找出線索來很是不易。」

霍危樓走得近了些,最外圍的木梁等物已被搬開,此刻只看到幾處焦黑斷牆佇立著,忽然,霍危樓眉頭微動,他看向原本正堂靠後的位置,「你們砸牆了?」

未塌盡的斷牆定然是要砸掉的,可綉衣使道,「還沒有,眼下還在清理雜物。」

霍危樓鳳眸微狹,建造房舍之時,牆體之上的孔洞需要為木椽房梁預留好,可此時,那截牆體上的孔洞,明顯比別處低矮了一分,霍危樓當即快步往那斷牆處行去,到了跟前,雖然牆體已被燒的焦黑一片,卻越發看的清楚,的確和別處不同。

牆體之下還有大堆的瓦礫木材未清理完,霍危樓道,「先清理此處,牆體之下似有塌陷,看看有無埋著什么。」

此宅邸已建成多年,祠堂選址更是重中之重,因此絕無可能無故塌陷,想到綉衣使曾推斷祠堂內有暗室,霍危樓神色一時凝重起來。

賀成見狀道:「此處清理出來只怕得要一天一夜,又有得等了。」

「或許不用等那么久。」

忽然響起的聲音令霍危樓幾人都轉過身來,便見薄若幽快步而來,因跑的太急,呼吸都有些喘,她福了福身,「侯爺,大人,民女有發現。」

霍危樓凝眸,「有何發現?」

薄若幽吞咽了一下,這才道:「祠堂之下多半有暗室,不僅如此,暗室或許和府內早些年留下的暗渠相連,當年鄭大小姐走失,傻姑瘸腿獲救,都可能和這暗渠有關。」

賀成皺眉:「暗渠?好端端怎說到了暗渠之上?」

薄若幽唇角微抿,「因為……民女推測,謀害老夫人、鄭二爺、以及鄭三爺的凶手,如今就藏在那暗渠之中。」

凶手就藏在暗渠之中?

事到如今,雖然疑點重重,可凶手身份卻未確定,然而薄若幽卻道出凶手藏身之地,此話從何說起?

霍危樓凝眸,福公公忍不住道:「薄姑娘,可有證據?」

薄若幽點頭,「有證據,請隨民女來,就在北面梅林之中。」

梅林昨夜才搜查過,分明毫無所獲,可此刻,薄若幽卻說梅林之中留有證據,霍危樓神色凝重,卻並未質疑,先令綉衣使繼續清理那塌陷之地,而後便跟著薄若幽往梅林去,他們此去乃是從祠堂直接去往梅林,所經之地,乃是一片松柏林立的小道,小道之外有一廢棄草廬,梅林就在草廬以東。

薄若幽邊走邊道:「民女適才發現竹林以東的荷塘內有流水,流水之中,竟有凋謝的黃香梅花瓣,且數量不少,因此民女便覺奇怪,後來民女到了梅林,發覺梅林之中有一口枯井,枯井旁側生有梅樹,恰好花瓣能落入枯井之中。」

賀成道:「那口井昨夜查看過,且廢棄多年……」

「大人所言不錯,這多虧今日日頭好。」

此刻已經日頭西斜,四處積雪化了大半,走在松柏之下,其上甚至有雪水滴答而下。

「雪水開化,流入井中,以至於其下有了水流,水流帶著花瓣流入荷塘,這才被民女發覺,民女得知府中曾有內湖,還是引了浣花溪之活水,引活水成湖,必定修建暗渠。」

霍危樓沉聲道:「即便如此,如何斷言暗渠之下藏著凶手?」

薄若幽道:「因為傻姑,傻姑身份低微,本是局外之人,昨夜卻出現在凶手出現過的地方,且還是在梅林和竹林相交之地,民女適才得知,傻姑兩年前曾偶然落入梅林井中,在井下滯留三四日後才被救上來。民女查看過她腿上傷勢,雖已愈合,可當初她的腿不僅骨頭折斷,更見了血,她人本就呆傻瘦弱,那般境況之下在井下三四日還可呼救,實在詭異。」

頓了頓,薄若幽道:「民女以為,這是因為井下有人幫她的緣故。」

尋常體弱女子掉入井中,莫說受了傷,便是未曾受傷,生生餓三四日也難活命,可傻姑受著傷還挺過去三四日,唯一的解釋,井下有人給她食物,甚至幫她治傷過。

薄若幽此言令賀成不寒而栗,「你的意思是……這侯府地底下藏著暗渠,暗渠內藏著一個……一個不見天日之人,便是此人害了老夫人和鄭家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