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一寸金26(2 / 2)

仵作嬌娘 薄月棲煙 3565 字 2023-02-21

霍危樓狹眸,「你撒謊之處,不僅在此,你第一番謊言被仵作識破,便極快的找到了第二番說辭,你還說,凶手惡狠狠的對你說了一句話,可適才本侯問了剛剛見過凶手的衙差,衙差說,今夜撞見凶手之時,此凶手患有失語口吃之症,根本難以完整說完一句話。」

霍危樓冷冷的望著鄭雲霓,「她既說不出完整的話,你又如何聽到一氣呵成之語?唯一的可能便是你在撒謊,你故意將凶手形容成狠毒尋仇的模樣,而如此也正好附和眾人心中對凶手的猜測,一時之間,竟無人質疑你,可你錯就錯在,你從未聽過凶手說話。」

鄭雲霓陡然愣住,她望著幾尺之外的霍危樓,一時連哭泣都忘記了,身後分明是烈焰熊熊的火場,可她卻感受不到分毫的炙烤,天地萬物陡然一靜,她仿佛置身在臘九寒天的冰窟之中,「我……我聽錯了……我當時害怕極了,我只看到她滿臉凶狠,並未聽的太清楚,是的,侯爺沒說錯,她的確語句斷續,只是面色猙獰至極。」

鄭雲霓神色凄惶,竟然到了此時,仍然一口咬定自己只是聽錯了。

賀成等人信任霍危樓,自然明白他的質疑才更令人信服,可鄭文安和鄭文容看看霍危樓,再看看鄭雲霓,一時之間竟不知該相信誰。

這時,鄭雲霓又哭道,「侯爺說我撒謊,可我為何要撒謊呢,好端端的,我為何要來此處?我從火中逃出,我差點送了性命啊……」

霍危樓凝眸,「因為,這場火本就是你放的。」

「並非凶手引你來,而是你,引了凶手過來。」

鄭雲霓落在臉頰旁的手一僵,神色也微微一滯,可她凄楚一笑,「侯爺在說什么?凶手那般狠毒,我避之不及,怎會引她過來?」

霍危樓看薄若幽一眼,薄若幽上前道:「因為你不想讓她落入侯爺手中,下午侯爺掘井,你知道侯爺有重大發現,凶手或許藏不住了,所以你寧願自己動手殺了凶手,也不願凶手落入侯爺手中。」

面對薄若幽,鄭雲霓眼底立刻帶上了幾分厲色,「你說什么?我是侯府大小姐,而那凶手,不過是個見不得光的罪人,她罪責滔天,我怎會冒這樣大的險來害她?你們說火是我放的,證據在哪里?」

她成竹在胸的問出此話,就在這時,適才離開的幾個綉衣使一起回來了。

其中一人手中拿著一物,走到霍危樓身邊低聲說了句什么,而後將那東西遞給了霍危樓,就在那一瞬間,眾人看清了,那是一枚白玉耳墜。

霍危樓看著掌心耳墜,再看了看鄭雲霓,眉頭一簇,「你說你下午去了佛堂,可你的耳墜,怎會在西南府庫之中出現?」

鄭雲霓面色大變,她鬢發散亂著,此刻耳邊墨發縷縷,旁人一時看不清耳墜是否還在,可她卻急忙去摸自己的耳朵,這一摸,果然發覺左耳之上的耳墜不知何時不見了。

若此前種種還可咬牙不認,此刻耳墜乃是她去過府庫的鐵證,容不得她不認。

「我……我……」鄭雲霓雙眸通紅,一邊喃喃,一邊神色急慌的轉著眼珠,忽然,她豁出去似得抬起頭來:「是,沒錯,火就是我放的,可我不過是嫌你們辦事不力,我三叔都死了兩日了,你們卻還拿不住凶手,你們拿不住,我便來親自為祖母,為二叔和三叔報仇,我知道凶手必定在找下一個目標,所以就專門引誘她來,然後一把火燒死她,她害了我祖母,還有我二叔和三叔三條人命,我要她來償命有何不對?」

鄭文安和鄭文容聽的大驚失色,自是都沒想到鄭雲霓小小年紀竟有這般魄力,敢冒險去找凶手復仇,鄭文安也紅了眸子,「雲霓,你何必這般冒險……」

霍危樓聽著鄭雲霓大義凜然之語,眉頭微蹙,他只確定鄭雲霓是在做戲,又得了薄若幽之語認定其有放火嫌疑,如今她這般承認火當真是她所放,他卻又覺得哪里有些奇怪。

鄭雲霓這般心思手段,怎可能當真為了給祖母叔叔們報仇便以身犯險。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薄若幽的聲音。

「你想要凶手性命,並非是為你祖母他們報仇。」

薄若幽又開了口,她雙眸幽沉的望著鄭雲霓,眼底竟然還有一絲唏噓和憐憫,鄭雲霓轉而望著薄若幽,她掛著滿臉的淚冷冷一笑,「又是你……你又猜到什么了?你不過一小小仵作,我的傷勢都讓你驗看了,你還要說什么?」

鄭雲霓半哭半笑,眉眼間三分癲狂三分魔怔,「我並非是為祖母報仇?那我是為了什么?她攪得我們侯府雞犬不寧,害了三條人命,她難道不該死嗎?」

鄭文安仿佛也萬分贊成此話,竟沉沉一嘆道:「早知如此,當初便不該留她。」

此言落定,鄭雲霓面上神色詭異的僵硬了一瞬。

薄若幽看著她,「你聽到了嗎?這便是他們所想,如果當初沒有留下你,今日這一切如何會發生……」

薄若幽語帶愴然,十分平靜篤定,眾人望著薄若幽,卻眼神驚詫,仿佛她也瘋了。

鄭文安張了張嘴,「我……我說的是那個孩子……」

口舌伶俐的鄭雲霓此刻卻好似石化了,她眼皮狠狠的跳了一下,面上一時不知該擺出何種神情,好容易扯出一絲笑意,卻僵硬而古怪,比哭還要難看。

「你……你在說什么……」

薄若幽滿眸憐憫的望著她,「我本不敢確信,可你今日如此孤注一擲,而你適才編造出的理由和借口又剛好對上,才終於令我想明白了。」

鄭雲霓嘴角抽動了一下,似乎想說點什么阻止薄若幽說下去,可她身上力氣好似被抽走,更不知如何挽回眼下局面,而薄若幽,也不會給她再狡辯遮掩的機會。

「你分明不知前塵舊事,可你編造借口之時,卻說凶手對你們說了那句話,因為你明白凶手對侯府眾人的仇恨已經有許多年了,你今日帶著你母親一起來,是因為你知道,凶手和你母親有最直接的關聯,你和你母親兩個人,一定能將凶手引來,而你說你母親追著凶手而去,是因為,你根本就知道凶手的身份——」

鄭文安面色幾變,「不……不可能的……雲霓不可能知道那件事……」

薄若幽語聲一冷,纖柔的身姿映著滔天火光,竟也有些凜然之勢,「如果她是真的鄭雲霓,她當然不知道當年之事,可如果,她是那個被你們自小藏在暗室之中的孩子呢?」

「她親身經歷,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當年的事了。」

所有人都震驚的無法言語,就在這時,一直跌坐在地的鄭雲霓,卻不知從何處生來的力氣,竟忽而爬起來,一把拔下發髻上的發簪向薄若幽撲來。

變故突生,無人能想到鄭雲霓竟然當著眾人便敢暴起傷人,薄若幽站的並不遠,眾人亦皆被薄若幽適才幾句話震駭住,包括距離鄭雲霓最近的鄭文安,都沒能阻止鄭雲霓。

只有薄若幽自己面色一變,忙往後退去,可鄭雲霓忽然瘋了一般撲來,薄若幽腳下被枯枝一絆,幾乎就要躲避不及,電光火石之間,一道身影擋在了她眼前。

霍危樓一把捏住鄭雲霓的手腕,只聽見咔嚓一聲碎響,又將她往後一摜,下一刻鄭雲霓便痛苦的跌倒在地,她身體卷縮在一起,瞬間冷汗溢了滿臉。

發簪脫手,墨發亦隨風而舞,鄭雲霓緩了緩,抬起頭來時滿面癲狂,她疼的齜牙咧嘴,卻仍然一字一句的對薄若幽道:「你住嘴……我不是……我才不是被藏起來的那個……」

霍危樓轉身看著薄若幽,只見薄若幽定了定神,並未被嚇住,霍危樓便問,「你如何知道她是當年被藏起來的那個?」

薄若幽又被霍危樓救了一次,看著他的眼神便帶著三分感激,聞言道:「真正的鄭大小姐,四歲時便靈氣逼人,琴棋書畫天賦極高,可六歲之時得了癔症,卻連話都不會說了,民女起初聽聞,只覺病痛害人,可後來得知,她之所以患了癔症,乃是那年冬日,走丟了一夜。」

「侯府雖大,可當時大小姐走失,安慶侯自當傾力搜尋,饒是如此,卻仍然毫無所獲,當年不知為何,如今知道了侯府地下有暗渠,自然想得通了。」

霍危樓皺眉,「她進了暗渠?是從那口井進去的?可井口不淺,又是如何出來?」

薄若幽有些慎重的道:「民女本是不解,可後來有一處荷塘被填平了,民女猜,當年那荷塘山石之下通著暗渠,尋常瞧不出什么,可剛好被真的大小姐發現了,她進了暗渠,遇到了被藏起來的另一位小姐,被藏起來的人將真的大小姐關在里面,自己走了出來。」

薄若幽看向鄭雲霓,「所以剛出來的她不會說話不會認人,好似患了癔症一般,想來被養在地下,也無人教過她說話,而怕光,喜歡鑽進櫃子里,這些亦是因為她有意識起,便是生活在黑暗之中,她習慣了黑暗,自然畏怕光亮。」

周圍不時響起倒吸涼氣之聲,霍危樓聽著薄若幽此言,眸色晦暗不明,鄭文安和鄭文容兩兄弟本是不敢置信,可不知是否想起了當年種種,一時也陷入了震驚猶疑之中。

而鄭雲霓聽著薄若幽此言,神情似哭非笑,眼神詭異神經,仿佛下一刻便要徹底瘋癲,「當真好會猜啊,可是……你有何證據呢?」

薄若幽只看著霍危樓,「侯爺,我們去到那地下暗室之時,發現了字跡和凶手十分相似的詩稿,那是一首前朝七言詩作,且字跡侯爺也看過,不說如何上乘,卻也是有模有樣,他們連說話都不給被藏起來的孩子教,又如何會教她詩詞寫字呢?」

霍危樓道:「除非是真正的大小姐被換了進去,因她四歲開蒙,天賦極高。」

鄭雲霓卻忽而冷笑開來,「這算什么證據?我便是鄭雲霓,什么暗渠暗室,我通通不知,下月我便要與二殿下大婚,你們怎敢如此待我?」

福公公在旁震驚半晌未曾得說話之機,此刻哼笑道:「大小姐……啊不,假的大小姐,你們府上只憑一個假報生辰便是欺君之罪,何況您還是個假的,您還想嫁給二殿下,可真是在做春秋大夢呢……」

鄭雲霓一聽此言,神色更是瘋狂,可就在此時,正對著火場而站的賀成,驚呼一聲指向了火場之中,「侯爺,救到人了——」

眾人齊齊回身望去,只見火光煙塵里,適才兩個潛入火場的綉衣使,各自抱著一人從林中急掠而出,走在前的綉衣使最先出來,他懷中抱著整個後背衣裳都被燒焦的大夫人,而落後的綉衣使懷中,則抱著一個著尋常襖裙的疤臉女子。

她生的枯瘦如柴,面龐不自然的顯白,左臉上的疤痕成紫黑之色,乍看之下與傻姑幾乎一模一樣,可當夜風吹拂起她的頭發將那左臉擋住,眾人一眼便能看出,她與鄭雲霓才是連骨相都有八分相似。

看著這個連害三人的親姐妹竟被救出來,鄭雲霓本就瘋狂的臉上更生出了詭異而惱恨的笑意,她桀桀而笑,一雙眸子,一錯不錯的盯著女子面上的疤。

薄若幽心底咯噔一下,「你後來是否回過暗室?她臉上的疤,是你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