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一寸金27(2 / 2)

仵作嬌娘 薄月棲煙 3351 字 2023-02-21

瘋了的母親,親眼見到了二女兒放火,就算沒有在當下明白是怎樣一回事,卻還是在心底留下了另一個女兒面有疤痕的意象,而那場二女兒放的火,從十年前便燒起,一直燒到了今日,燒的整個安慶侯府家破人亡,而這一切,都從雙生女兒誕生那日開始,又或者,早在大夫人救了當朝二殿下那日,悲劇便已經有了伏筆。

鄭雲霓說當年之事說的她自己狂笑不止,可此事的受害者,真正的鄭雲霓面上卻不見幾分波瀾,她站在一旁聽著,從始至終眉眼之間盡是冷漠恨意,仿佛暗渠之中常年見不得光的陰冷黑暗已經融進了她肌骨血脈之中。

「這是在你屋子著火之後的事?」薄若幽問。

鄭雲霓仿佛知道薄若幽要問什么,竟笑開:「我沒想到母親她那夜竟也跟著我摸進了暗渠,後來我帶她出來,幸而她被嚇壞了,好像什么都沒記住似的,但我還是不放心,我不知道她在里面死沒死,於是,我鬧了一場,父親便將荷塘填平了。」

「那時候,我以為那是唯一的入口。」

說這句話時,鄭雲霓語氣格外的輕描淡寫,可越是如此,越是透出她要永遠將親姐姐留在地下的決心,一時令人不寒而栗。

見鄭雲霓滿臉的凄楚嘲弄,薄若幽終是道:「或許,你母親並非沒有分出你們來,只是她亦將你認出來了而已,當年你被送走,她因此才患了病,無論哪一個女兒在身邊,她都同樣疼愛。只是這些年你心中有此結,又對她有幾分真心敬愛?」

鄭雲霓面色微變,仿佛從未想過這個可能,人竟有一瞬的怔愣,薄若幽看向大夫人,「你看看她,這般多年沒有見過你姐姐,卻還是下意識的護著她,你又如何知道,這些年她對你的疼愛都是將你當做你姐姐呢?」

鄭雲霓面生錯愕,她眉心幾跳,仿佛不願相信這個可能,「那……那又如何?如今侯府禍端是他們老一輩埋下,欺君的不是我,侯府害人的也不是我,我縱然放火又如何,我……」

「你們誰都逃不了。」霍危樓默然良久終是開了口,「除了鄭文容和大夫人外,其他人皆押入州府大牢,此案頗多陳年曲折,還需一一審問清楚上報刑部。」

賀成連忙應了聲,鄭雲霓一聽鄭文安等人也要被拿住,臉上憤恨倒是少了一分,竟是道:「且看看這大周的律例,能定我何罪!」

而看到衙差也要來捉拿她,大夫人神情一變,亦朝她奔了過來。一把拉住她的手,大夫人茫然驚懼的望著衙差,嘴巴開合,卻只有「啊啊」之聲,唯獨眼淚不斷。

鄭雲霓怒意勃然了一晚上,或是憤恨,或是凄楚決絕,到了此刻,見老夫人滿手血泡卻仍然不知疼的想要留住她,面上終是閃過不忍來,她唇角緊緊一抿,卻還是一把推開大夫人的手,又理了理自己衣裙,揚著下巴朝外走去。

大夫人茫然的想要跟上,又被鄭文容攔下,一回頭,卻見真正的鄭雲霓和傻姑也都被綉衣使帶著朝外走去,她「啊啊」兩聲又奮力去攔,鄭文容一時拉也拉不住,便被她掙脫往前追去,可剛跑了兩步,大夫人為裙擺一絆,無力的跌在了地上。

被制著朝外走的真鄭雲霓腳下一頓,背脊僵硬的回過了頭來,她定定的望著大夫人,見大夫人哭的那般傷心,一瞬間仿佛想到了極久遠之事,一絲柔色從她眼底浮起,她生疏而艱難的道出了兩個字來,只是她嗓子嘶啞,又有失語之症,即便兩個字也說的艱難,便是距離最近的綉衣使也未聽清她在說什么。

到底害了三條人命,綉衣使待她並無憐惜,見她呆站著不動,便推了一把,她似醒過神來,轉身之時,眉眼間柔色一下子散的干干凈凈。

鄭文安亦被衙差圍住,這一夜變故,令他心潮難平,如今武昭侯查出當年舊事,絕無替他們遮掩之可能,可以想見,安慶侯府不但保不住大小姐和二殿下的婚事,只怕還要被治重罪,想到母親過世,兄長慘死,而他連侯府尊榮都保不住,他一時也是哀莫大於心死,見鄭文容拉著大夫人勸慰,只好啞聲道:「四哥,府里,便交給你了。」

鄭文容自小被送出侯府,本是侯府不願承認之人,可到了如今,卻是唯一能主持大局者,鄭文容沉沉點頭,鄭文安這才滿面頹喪的被帶離。

火勢仍未被遏制,而在場眾人誰也未曾想到,迷霧重重的懸案竟這般便破了,鄭雲霓自作聰明的一場大火,不僅暴露了自己的秘密,還令凶手束手就擒,雖說暗渠被發現,凶手被抓到是早晚之事,可今夜揭出許多陳年舊事,便是賀成這般局外之人都覺心潮難平。

鄭文容仍在安撫大夫人,見實在無法,便令人叫來侍婢們強行將大夫人送了回去,這邊廂,薄若幽卻看著真正鄭雲霓離開的方向發怔。

今夜假鄭雲霓或是做戲或是哭訴,心底所怨所怒,皆道於人前,可真正的鄭雲霓,卻始終未發一字,許是說不出,許是不願說,又或許習慣於活在黑暗和孤獨之中,身上已盡是戒備冷酷,只有在傻姑給她栗子糕之時,可見一絲人之活氣,而適才她轉過身之時,薄若幽只看看她張了嘴,卻難辨她說的是什么……

「她喚了一聲『娘親』。」霍危樓不知何時走到了薄若幽身邊來。

薄若幽回過神來,將心底雜思壓下,沉靜道,「她身負三條人命,按律……」

「按律當斬。」霍危樓沒有遲疑。

薄若幽嘆了口氣,未再言語,福公公上前道:「那位假的大小姐也未說錯,此番侯府眾人皆有罪過,那孩子的確可憐,只是再可憐,亦不能枉顧律法私傷人命。」

薄若幽苦笑一下,「公公放心,民女知曉這些道理,若無視律法皆處以私刑,世道便要亂了。」

賀成走過來恭敬道:「侯爺,都吩咐好了,今夜下官連夜審問,務必早些呈上卷宗給侯爺過目。」

霍危樓卻擺手:「不必給本侯過目,此案至此全權交予你審理,之後的卷宗,按例呈交刑部便可。」

賀成神色微變,「侯爺要離開青州了?」

福公公笑道:「侯爺此番本就是有公差去往洛州的,來你這里,乃是受了老信陽侯所托罷了,如今案子了了,剩下的事,賀大人自能做好。」

賀成忙道:「多虧侯爺此番親來,若非如此,下官當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霍危樓懶得聽他恭維,只吩咐說:「本侯會去信給信陽侯和二殿下一個交代,你審理此案務必公允,不必有任何顧慮。」

賀成心底最擔心的便是京城對此案多有看法,此刻聽霍危樓如此安排,當下心頭一松,「是是是,下官定然公正嚴明,多謝侯爺。」

凶手已捉拿歸案,霍危樓身居高位,再不必操心其余小事,賀成便問:「侯爺打算哪日出城?侯爺此來青州,下官尚未盡地主之誼,不若——」

霍危樓凝眸,「明日便走,你這些功夫不必費了。」

賀成沒想到霍危樓這般著急,還要再說,卻想到霍危樓雷厲風行,最厭惡官場上的阿諛逢迎,當下不敢再留,「既是如此,此刻時辰已晚,侯爺不若早些歇下,明日下官送侯爺出城。」

霍危樓不置可否,看了一眼火場,見鄭文容在集侍奴救火,便也不必費心,遂轉身離開此處,走了幾步回頭,見薄若幽站在賀成身邊正說著什么,火光烈烈,倒是映出她身姿纖柔挺秀,那眉目也頗為順眼。

他收回視線,忽而覺出手中還有一物,垂眸一看,卻是適才那耳墜,於是隨手對著福公公一拋,福公公不知何物,待接住一看,微訝,「這不是鄭大小姐的耳墜嗎?」

霍危樓忽而輕笑一下,「雖是她的耳墜,卻並非她今日掉落的那枚。」

福公公一聽此言,瞪大了眸子,「啊……侯爺令綉衣使離開,根本不是去搜府庫,而是去找耳墜……此前侯爺同薄姑娘說了半晌的悄悄話,莫非……」

霍危樓唇邊笑意更深,「她見鄭雲霓掉了耳墜,才想出了這等主意,倒是個聰明的。」

鄭雲霓彼時雖在說謊,卻十分鎮定,幾番說辭,皆有備而來,薄若幽離得近,一眼看到她耳墜掉落,卻並未貿然開口發問,而是細細查看,見她身上的確有放火的嫌疑,方才請霍危樓借一步說話,後又獻策,與霍危樓一唱一和演了一出好戲。

福公公恍然大悟,「怪道說了那般久,假大小姐到底有些心慌,侯爺後來一番發問,已令她亂了陣腳,最後又出現耳墜為鐵證,她便只能認了,好妙的法子!」

適才案子得破,霍危樓心境還有些沉肅,此刻卻眉眼都松快了三分,忽而想起什么似得問福公公,「讓你往京城傳的消息,可有回信了?」

福公公忙道:「東西在路上了,如今瞧這情形,是否直接送去洛州?」

他們明日離開青州,東西送來青州人都不在了,自然應該改道送去洛州。

霍危樓本該立刻出言否定,可他卻忽然覺得福公公這主意很是不錯,可他到底不曾立刻決斷,只先回了客院。

剛入書房,霍危樓便見桌上擺著兩封新到的公文,其中一封,正是從洛州而來,他當先拿起洛州來的公文打開來看,只看了一半,眉頭便皺了起來,待全部看完,他面上神色已是沉凝。

略一思忖,霍危樓吩咐道:「把薄若幽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