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二色蓮04(1 / 2)

仵作嬌娘 薄月棲煙 3038 字 2023-02-21

第32章二色蓮04

薄若幽最終選了一把刃口極其削薄的,若柳葉一般大小的剖屍刀。

眾人正好奇她難道要以此物開顱,便見她走到棺床北面,用這把剖屍刀,輕巧而精准的將屍體的頭皮劃開,下一刻,她將死者後腦部位的一小片頭皮掀了起來。

「嘔——」

吳瑜一張臉煞白,忍不住干嘔了一聲,見霍危樓皺眉看過來,吳瑜一把捂住嘴,眸帶歉意的作了一揖,轉身便出了門。

出門後他大口大口的喘氣,一旁福公公笑眯眯的望著他,「吳大人不習慣吧?」

吳瑜還在干嘔,聞言扯出一絲苦笑,這時,身邊又多了一人,抬眸一看,卻是岳明全,岳明全眉頭緊皺,嘶嘶的倒抽著涼氣,見福公公和吳瑜看著他,他抬手摸了摸發頂,一邊粗著嗓子道:「我他娘的感覺自己腦殼皮被掀下來了——」

聽他這般說,吳瑜也禁不住頭皮一麻。

岳明全看著福公公低聲道:「侯爺從哪尋來的這么個人物?」

福公公笑道:「青州尋來的。」

眾人皆知霍危樓從青州來,岳明全聽見福公公此言想問的更多些,可想到霍危樓的性子,再想到薄若幽拿刀剝人頭皮的從容神色,莫名心底一突沒再問下去。

這這時,屋內傳來了「叮叮叮」的敲擊聲。

岳明全和吳瑜對視一眼,二人又回身往內看,這一看,吳瑜忙又縮了出去,岳明全嘴角抽搐一下,老老實實轉身站在了門外。

棺床前,薄若幽左手拿了一把刀,以刀尖抵著頭骨,右手拿了一把鐵質小錘子,正用錘子敲著刀柄,要將死者的顱骨撬開。

「叮叮叮」的敲擊聲清脆響亮,一下又一下的震著眾人心尖,莫說吳瑜幾人,便是霍危樓也有些意外,剖屍他見過,開顱他當真是頭次見。

活人若開顱,必死無疑,而對死者而言,但凡腦袋受傷,傷處皆是明顯,許多仵作摸骨便可斷言是否為致死之傷,而前次安慶侯府,鄭文宸便是墜樓摔破額頭而死,那一次,薄若幽並未開顱。

他目光落在薄若幽面上,只見她黛眉仍蹙著,因為長時間的彎腰,額上有一層細密的晶瑩薄汗,而她一雙明眸微微眯著,仿佛任何線索都難逃她的眼睛。

那雙指節纖長秀美的手,握刀握錘都十分穩當,聽著捶打之音雖清越,可實際上落在刀尖的寸勁兒卻極其精妙,霍危樓眯著眸子,竟從薄若幽身上看出了幾分爐火純青的賞心悅目之感來,仿佛她手下並非駭人的腐屍頭顱,而是一塊碧色流轉的精美玉石。

薄若幽神色凝重,目光專注,甚至連霍危樓那恍若實質的迫人目光也感知不出了,她眼底,只有這顆頭皮發紫發青,還能看到其下紫紅色枝狀血脈網的腦袋,刀尖卡在骨縫里,每一下敲擊都更深一層,她身體始終半傾,刀尖的角度卻換了幾次,足足兩柱香的功夫之後,一塊完整的顱骨被她取了下來。

顱骨黏在腦袋上時還看不出什么,可一旦取下,便能看到上面明顯的碎裂,而兩側斷痕參差,甚至有一半裂成了上下兩層,薄若幽拿著那顱骨端詳了片刻,將其放在一旁,又去看那顱骨之下的腦腔,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她沉思了兩瞬,而後將那顱骨收回,嚴絲合縫的重新按了上去,再將掀起的頭皮蓋上去,瞬間,顱骨上只看得見最初劃開的口子。

額角的傷勢和此前鄭文宸的傷勢十分類似,薄若幽此番沒有大意,亦將此處剖開來看,傷處靠近太陽穴,同樣骨頭折裂嚴重,按理來說,此等骨裂會令腦膜中血脈破裂,從而形成血脈結絡,可薄若幽卻只在此處發現了極小的一處血溢。

她皺了皺眉頭,起身查看死者身上其余傷勢。

死者死亡多日,屍表偶見霉斑,因泡過水,即便被救起來,衣袍之上的水漬沉聚在背部等處,導致屍體後背和臀大腿等處腐爛最甚,此時可見蟲卵生於其上,起初,除了傷口和周圍淤傷之外,屍表並無其余明顯傷痕,可當薄若幽用上了白醋,屍表之下的傷痕便慢慢浮現了出來,尤其後背和腹部,以及雙手臂上,多了幾處明顯的紫黑色痕跡。

薄若幽細細驗查一遍,而後呼出口氣直起了身子來,她望著霍危樓,「侯爺,民女驗完了。」

霍危樓點頭,「死因為何?」

薄若幽語聲沉定的道:「死者身上傷處頗多,外傷便由六七出,額角,胸前,左側腹部,還有左側手臂大腿等處的傷勢都有見血之狀,卻皆非致死傷,致死傷,在死者的顱頂靠後處。」薄若幽就站在死者腦袋旁,說至此指了指傷處。

「死者顱骨破裂,使的顱頂板骨成凹陷形碎裂,外側板骨骨折少於內側板骨,因內側板骨更為單薄脆弱,兩側板骨碎裂凹陷之後,使的頂骨下的血脈破裂,從而使的顱內有大面出血,適才民女驗看,死者腦內軟膜經脈之間確有頗多血跡。」

說著,薄若幽指了指死者額角的傷勢:「死者此處傷勢,本也足以致死,可此處出血量極少,只有少許血溢留在脈絡之間,因此,並非致死之處。」

頓了頓,薄若幽看了看門口還留下的王青甫,似乎有些猶豫。

霍危樓道:「但說無妨。」

薄若幽這才道:「造成此種局面,乃是因死者先後腦受傷,已造成大量出血,甚至死亡,而後前額角才又受傷,此刻死者已近脈短氣絕之象,血流較慢,因此即便此時額角靠近太陽穴之處的血脈破裂,亦只有少量血跡流出。」

「同樣的情況,還在死者其余幾處外傷出現。」

薄若幽走到棺床左側,「死者胸腹、手臂和腿上的傷痕,傷口寬且粗糙,且傷口周圍伴有大大小小的淤傷以及擦傷,傷處之下,同樣伴有骨頭折裂之狀,民女猜想,其傷口多半是為粗糙卻堅硬的利器割傷造成,而淤傷和骨裂,則是從高處摔下撞擊而成。」

「也就是說,這些傷是馮大人從後山墜崖摔出來的,而墜崖時的馮大人,後腦已經受過重創,他是在先被人打傷,剛剛咽氣之時,被人扔下了後山山崖。」

岳明全此前還說馮侖乃是失足掉下山崖,可此時薄若幽一言,卻是斷定了馮侖之死乃是鐵錚錚的命案。

屋內的氛圍頓時微微一凝。

霍危樓語聲亦冷了下來,「還有何線索?」

霍危樓適才對薄若幽觀察入微,她每一個神色變化他都看在眼底,自然知道薄若幽發現的不止這些,果然,薄若幽接著道:「那夜曾下過雨,一更天開始,至多下了一個半時辰,民女一開始見死者衣物褶皺頗多,以為死者是下雨之前便掉下山崖,可驗看了傷口之後,民女發覺並非如此。」

「死者衣衫,發絲,鞋履之上皆沾著泥漬,可幾處外傷的傷口之中,卻並無任何泥漬,尤其是死者額角和胸腹等處,按照傷口痕跡和排布,極有可能是從高處墜下落在了一片石堆之中被石尖割傷造成,而死者衣物之上,胸口等處的衣袍皆被水打濕過,因此沾在衣袍上的血跡變淡,可在死者衣袍的後頸和肩背處,血跡卻未變淡。」

「死者墜下後乃是俯趴,剛好沾上了下雨後地上的積水,這才打濕了挨著地面的衣袍,若他是在下雨之前便墜下,那么他後頸肩背處的衣袍亦會被雨水打濕,如此,便不存在衣袍上血跡濃淡不同了。」

路柯在旁聽著,見薄若幽說完立刻道:「侯爺,她所言不錯,馮大人墜下之地,乃是一處窪地,期間的確頗多石塊,我們找到馮大人之時,馮大人後背處是干的,可那時候雨停了多時,屬下們只以為是衣裳自己變干了,卻沒想到馮大人未淋雨過。」

路柯之言證實了薄若幽所言為實,可薄若幽搖了搖頭,「不是,血跡只能證明馮大人是在雨停之後落下山崖,以及受傷之後未曾長時間淋雨,並非是指他未淋過雨。」

薄若幽指了指放在一邊的袍子,「死者當日所穿外袍,乃為上好的江南絲綢,此等絲織之物,見水之後若不好好熨撫,必定多有褶皺,侯爺請看,死者的衣袍,袍擺後背等處,已有褶皺存在,這說明,當夜下雨之時,馮大人是淋過雨的。」

霍危樓凝眸,「也就是說,當夜下雨之時,馮侖未在自己禪院之內,而他極有可能在下雨之時與人爭執遇害,被凶手推下山崖之時雨卻停了。」

薄若幽點頭,「正是如此,死者除了後腦處為致死傷之外,身上還有頗多淤傷,民女推測乃是與人爭執推搡時留下……而死者的鞋履之上,沾有不少泥漬,民女適才查驗,發覺泥漬多為深褐色,亦有少量草木腐物,不知這寺院之中,可有松柏林或是年久竹林?」

路柯忙道:「後山山崖處便有竹林。」

後山山崖處剛好便有竹林……

霍危樓問:「那夜何時發現他不在自己禪院內的?前後可有異常?」

路柯便道:「那夜屬下剛到山腳下便開始下雨,後來到了寺中,便已快一更過半了。當時幾位大人都來迎過屬下,可並未見馮大人,屬下代表侯爺來,當夜打算和幾位大人商討發現骸骨之事如何辦,見馮大人未出現,便命人去請,當時馮大人便已不在禪院之內。於是屬下便說夜色已晚,第二日再商量,諸位大人便離去了,此間我們大概同在一處坐了兩柱香的功夫,而後是凈明大師帶著屬下來了此處,屬下帶著人接管了此處看守,又點了物證才回去歇下,回去的時候雨剛停,除了馮大人不在自己禪院內之外,並無任何異常。」

路柯一更過半見到了吳瑜三人,四人同處了兩柱香的功夫,而後便散去,此時已經快二更天,如果眾人散去之時馮大人還未遇害,那么案發便是在此之後。

霍危樓轉身看向王青甫,「你們幾人散去之後,都去了何處?」

王青甫忙道,「下官和吳兄一起回了禪院,便再未出去過,吳兄可為在下作證。」

吳瑜忙進門,「是的侯爺,我們可彼此作證。」

岳明全後一步進來,粗聲道:「侯爺,下官也回了自己禪院,那時還在下雨,且時辰已晚,下官便自己歇下了。」

霍危樓道:「可有人證?」

岳明全神色微變,「這……沒有人證,可下官那夜當真不曾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