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三株媚04(1 / 2)

仵作嬌娘 薄月棲煙 3012 字 2023-02-21

第49章三株媚04

「救人。」

霍危樓沒有猶疑的吩咐,路柯立刻帶著綉衣使往船舷邊趕去。

到了船舷邊上,只看到兩個小丫頭一臉驚駭的望著瀾滄江,二人是離得宋媚娘最近的,眼睜睜看她跳入江中,當下嚇得紅了眼睛。

路柯問道:「從何處跳下去的?」

小丫頭指了指跟前的腳凳,「就是從這里跳下去的。」

路柯和身邊綉衣使對視一眼,幾人解了身上刀劍,一躍便跳入了江中,樓台上一片大亂,沈涯皺著眉頭,先令無關緊要的船客回艙房休息,只剩下了玉春班的人在跟前。

玉老板眉頭緊皺的趴在船舷邊上,只看到底下黑黝黝的江水波濤怒卷,卻哪里能看到宋媚娘的影子,柳慧娘身披一件斗篷也站在她身邊,見此咬了咬牙道:「宋姐姐也實在太沒有體統了,今夜本是圓圓滿滿,偏她尋死覓活。」

「你怎么這般歹毒?宋姐姐可是你半個師父,沒有她教你,哪有如今的你?她將什么都教給你,你沒有半分感激,卻總想著取而代之,如今她生死不明,你卻只顧著在貴人面前好看,這世上怎有你這般忘恩負義之人?」

大戲落幕,角兒們敬茶吃酒,其他人則在收拾戲台左右的物件,宋媚娘一出事,玉春班的人便都聚在了樓台之上,此刻說著話的聲音略含稚氣,卻擲地有聲,眾人回頭一看,卻見是個十歲上下的小丫頭,正是月娘。

柳慧娘回頭,一眼看到了月娘,她冷笑了一聲,「是她自己老了唱不了,唱不了便不唱了嘛,卻又一心爭那些虛名,她是教了我,可我稟賦在此,有她無她,又有哪般干系?」

說著話,她指了指船舷之下,「為了救她,幾位隨侍大哥都跳了下去,若有個好歹,也不知道她黃泉路上走得安不安寧。」

月娘氣白了臉,還要再說,玉老板卻是一聲怒喝,「都給我閉嘴,還嫌不夠丟人嗎?」

霍危樓一行又折返了回來,玉老板哪里敢讓眾人鬧開,救人的人是霍危樓派下去的,玉老板立刻拱手上前來,「多謝公子仗義相救,在下真是無以為報。」

霍危樓不理玉老板,自己也站在了船舷邊,往下一看,果然見江面上漆黑一片,隱約能看到路柯幾人正在奮力搜尋,「點火把來。」

沈涯聞言,立刻吩咐船工,「去一樓甲板上點火把,給他們照著點……」

火把燃起,這才將船邊一片江面照的亮堂了幾分,路柯也下了水,此刻只看到四五道影子在江水之中猶疑,卻半晌不見宋媚娘的身影,路柯左右張望著,忽然一個猛子扎入了江水中,上面已有人嚇得嚶嚶啼哭起來,玉老板焦急的攥著手,也不知是緊張宋媚娘性命,還是覺得玉春班在貴人眼前鬧出這等事十分不好看。

很快,一道低喝響了起來,「找到了——」

眾人忙探身往下看,果然看到路柯拖著個人往船邊游,甲板上有人放下了繩索,很快,路柯帶著渾身濕透的宋媚娘上了甲板,於是二樓樓台之上的眾人,又忙往一樓甲板去。

宋媚娘白著一張臉躺在地上,聲息極弱,薄若幽跟著霍危樓剛上甲板便走到了宋媚娘跟前去,她先探了探宋媚娘聲息,而後便蹲下按壓宋媚娘胸口。

玉老板和沈涯跟上來,見狀欲言又止,路柯便道:「我們姑娘是半個大夫。」

會醫理的仵作當然也可說是半個大夫,玉老板和沈涯見此,便不再多問,這時,明歸瀾也被抬著下來了,見薄若幽正在救宋媚娘,便只拿著宋媚娘手腕問了問脈,很快吩咐道:「照著最常用的祛傷寒的方子熬兩大碗湯葯來,人一醒便得喂下去。」

冬末時節,又是夜里,江水刺骨般的冷,宋媚娘到底是嬌柔女子,又是跳江求死,自然不敢大意,明歸瀾剛吩咐完,便聽宋媚娘一陣咳嗽醒了過來。

她面白如紙,雙眸通紅,虛虛睜眸,卻見眾人相圍,神色一時有些迷茫,這時,人群之中月娘走了上來,看到宋媚娘如此,她眼眶微微一紅,「宋姐姐,萬事都要活著才好,怎能那般想不開呢?」

宋媚娘方知沒死成,她閉了閉眸子,眼角流下一行清淚,卻是不再開口。

玉老板氣的神色不好看,見人活了忙上前道:「多謝公子出手相救,幾位壯士都受了凍,實在是感激不盡——」

人既然醒了,薄若幽便拍了拍手站起了身來,月娘此刻看了薄若幽一眼,眼底倒是生出了幾分感激來,薄若幽道:「快將人送進去吧,受驚受凍,少不了要傷寒一場,照著這位公子的吩咐喂葯給她,免得生成大病。」

薄若幽雖是女子,可言談清矜,從容不迫,又是跟著霍危樓之人,玉老板忙忙連聲應了,見玉春班的下人將宋媚娘帶走,薄若幽這才松了口氣。

甲板上江風刺骨,霍危樓也不多留,直帶著眾人往三樓去,霍輕泓有些意興闌珊,「好好地一晚上,竟差點出了人命,便是唱不了了,也不該跳江啊。」

見路柯等人濕淋淋的,霍輕泓催道:「快回房換衣裳,免得你們也要病倒。」

薄若幽便道:「稍後還是喝一碗湯葯去去寒吧。」

路柯抓了抓腦袋一笑,「姑娘不必擔心我們,這點寒不算什么。」說著告辭,當先快步退下了。

待回了三樓,便聽見底下艙房似有吵鬧之聲,想來是宋媚娘跳江之事鬧的不愉快,不過吵鬧很快平息下來,熱鬧了一整日的樓船,終於在漭漭夜色之中安靜了下來。

程蘊之腿腳不好,夜間亦未下去聽戲,可底下的動靜還是驚動了他,待薄若幽晚間來與他說話時,他便道:「戲伶憑的便是嗓子,嗓子一倒,便什么都沒了,無人欣賞,無人看重,生計都還是次要的,往後若再也不能登台,那才是要了命。」

薄若幽嘆了口氣,「宋大家竟然就那般當著眾人跳下去了,實在是有些意氣用事了。」

程蘊之搖了搖頭,「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此番也算死過一次了,吃了苦頭若能想開便無事了,若她這般名望的戲伶,這些年也攢夠了身家,後半輩子總是能衣食無憂的。」

薄若幽想起宋媚娘登場時的身段,當真是看得出身法功夫爐火純青,只是上了年歲,嗓子不堪用了,又還要一心爭先,不由落得個不好看。所謂英雄末路,美人遲暮,無外乎如此,而繁花著錦時思危思退者卻是極少數。

想到宋媚娘那絕望模樣,薄若幽莫名覺得她只怕不會輕易想開。

她的擔心在第二日一早變成了現實,用完早膳的她正要為程蘊之送飯食,卻被月娘堵在了一樓往二樓去的拐角處,前兩日還對薄若幽戒備非常的月娘,此刻卻有些祈求的看著她,「姐姐,姐姐能幫幫我們嗎?」

薄若幽秀眉微蹙,「怎么了?」

月娘眼底紅彤彤的,「宋姐姐不太好,亦用不下飯食,亦用不下湯葯,我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老爺不管宋姐姐,其他人也迎高踩低的……」

薄若幽尋個了綉衣使給程蘊之送飯食,自己跟著月娘去看宋媚娘,剛走到門口,薄若幽便是一愣,宋媚娘住的地方,竟是月娘艙房隔壁,正是那夜她和霍危樓猶豫不決之地。

推開屋子,屋內一股湯葯味道迎面而來,然而聽到動靜,躺在床榻上的人卻一動不動,月娘低聲道,「姐姐,我帶昨夜救你的大夫姐姐來看你了。」

月娘走到床邊站定,宋媚娘了無生氣的躺著,雙眸微閉,眼睫分明在顫動,卻始終不睜眼,薄若幽上前來,只看到她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發紅,便抬手觸了觸她額頭,果然,有些燙手,她又往她領口看了看,只瞧見汗津津一片。

薄若幽心道不好,「不能這般由著她了,無論如何讓她喝葯才好。」

月娘小臉皺成一團,眼睛又要紅了,薄若幽看著宋媚娘嘆了口氣,「你若不服,也得養好了身子才能與人一較高下,你若不甘,便更不能以這般模樣叫人比了下去,你如此,不僅不會令人同情,反倒更令別人嘲弄,何必如此呢?」

月娘趴在床邊,「姐姐,你聽到了嗎?你若死了,月兒也不活了……」

宋媚娘動了動指頭,雖未睜眼,卻好似有些觸動,薄若幽看屋內有紙筆,便轉身寫了個方子給月娘,「以這個方子用葯,一日三次,冷水煎葯,她身上極熱,不能大意。」

月娘忙道:「多謝姐姐,我姐姐若好了,她親自去跟您道謝。」說著哀哀戚戚看了一眼宋媚娘,「只不過她現在心死了,身子也半死不活了,也不知何時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