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六花飛04(2 / 2)

仵作嬌娘 薄月棲煙 3028 字 2023-02-21

屋內人面面相覷,先前那人又道:「從前這等緊要案子,你都是帶著明家少爺來的啊。」

霍危樓神色尋常道:「他到底不是正經仵作,又多有不便。」說完也不多解釋,而是看向屋內靠西邊的帷幔,對薄若幽道:「跟我來。」

對薄若幽說話時,他語氣要和緩許多,只是他言辭不多,其他人也聽不出來,這時,另外一個三十歲上下的青袍男子道:「女仵作,當真聞所未聞。」

林槐道,「免得你們以後怪罪,我先說明白,這位仵作乃是我故友之女,且侯爺公私分明,你們也當不必懷疑,侯爺早前去洛州和青州,便是她跟著侯爺驗屍。」

眾人聽的一訝,早前那人又問:「意思是……安慶侯府的案子,也是此女驗屍的?你說她是你故友之女,是京城之人?哪家的?」

林槐頷首,「是的,二殿下,她是薄氏之女。」

眾人神色又是一變,似是不曾想到世家女竟會行此賤役。

而這邊廂,霍危樓帶著薄若幽進了帷帳,里面是一處書房,此刻書房靠右的一面牆露出了個狹窄的小門來,似通往一處暗室。

霍危樓道:「屍體就在密室之內。」

霍危樓帶著薄若幽走入暗門,又走過十來步長的甬道入了暗室內,一入暗室,薄若幽便看到地上橫七豎八落著書本和紙筆等物,這暗室布置簡單,三面櫃閣,北面書桌,西側有矮榻和一套桌凳,寶閣多放著珍奇之物,卻又有些紙筒一層一層堆著,此刻,大部分紙筒都落在地上,蓋子被打開,里面空無一物。

而死者,就俯趴在北面的書桌上。

趴著的是個年過不惑的高瘦男子,鬢發花白,面色絳紫,唇角亦有一抹顏色難辨的污物沾著,薄若幽一看到便覺此人是中毒而死,這時霍危樓開了口。

「此人名叫宋昱,為戶部侍郎,與近日查的貪腐案關聯頗大,他今日早朝都並無大礙,下了朝之後卻未立刻歸府,亦未去司衙,待他歸府已是黃昏,身邊無人跟從,回來之時卻面白出汗頗為不適,家中仆從問之,他只說吃壞了肚子有些想吐,家仆便去為他熬消食養胃的湯葯,中間府上來過兩位客人,家仆被耽誤,等熬好了葯回來,便看到客人離開,而主人已經死了——」

霍危樓頓了頓,又道:「而後綉衣使便到了,原本今日天黑之時,是要捉拿他入天牢的。」

本要捉拿他入天牢,可在綉衣使來之前他卻死了!

薄若幽看著這暗室,地上不見明顯腳印痕跡,可書案上的筆墨紙張被翻到了桌案之下,一個個空著的紙筒更表明有人翻找過,甚至將其中放著的東西拿走了。

薄若幽沒問中間來的兩個人是誰,回身拿過寧驍手中箱子,而後准備驗屍,她小心翼翼的走到死者身邊,先將他唇角和桌案上的污物收集起來,而後才一點點看他露在外的頭臉雙手等處,就在她驗屍之時,外面候著的人走到了暗室門口來。

暗室狹小,一下子來了這般多人,頓時令空氣都有些不暢,而所有人都看著薄若幽,仿佛是來印證薄若幽是不是真的會驗屍。

霍危樓本神色嚴正的站在一旁,此刻見這般多人眼睛都不眨的盯著薄若幽,莫名覺得不快,「都站在此處做什么?去外面候著。」

二殿下趙熙見薄若幽頭也不抬的查看宋昱屍首,越看眼睛睜的越大,「表兄,你如何發現的這個姑娘?這也太古怪了,一個小姑娘怎旁的不學,偏學了此賤役?」

趙熙身份貴胄,言語自無避忌,霍危樓蹙眉看他一眼,「無論男子女子,能驗出真相來,便是好仵作,此案牽連你舅舅,若她驗出真章來,你還當謝她。」

趙熙張了張嘴,「我……」他指著自己,又去指薄若幽,心道,他堂堂皇子,去謝一個小姑娘?還是個身為賤役的小姑娘?

他只覺霍危樓此言頗降他身份,可他對這位表兄素來忌憚,只無奈笑道:「最好能驗出個真章來,否則,我便與父皇說,表兄你如今公私不分,竟被個貌美女子所惑,為博美人一笑,令她將此等大事當做玩鬧。」

薄若幽雖是專心模樣,可趙熙語聲高,她如何聽不見,聽至此處,她莫名心緊,極快的看了霍危樓一眼,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霍危樓卻在此時嗤笑了一聲,「那陛下恐怕還要高興些。」

霍危樓素來不近女色,頗有些斷絕人欲之感,建和帝為此多番探問催促,奈何霍危樓依舊我行我素,倘若知道他身邊有了人,哪怕差事上松懈,許也是高興多過責難。

趙熙摸了摸鼻子,「罷了罷了,我還是去外面待著。」

趙熙一走,亦有幾人跟著離開,只剩下林槐和適才那青袍男子留了下來,見薄若幽有模有樣,那青袍男子面上頗為稱奇,「小姑娘頗為難得,竟是半點不慌亂。」

林槐笑著頷首,眼底亦有些贊賞之意。

今日朝官頗多,且與她不識,還有二殿下在,如此多人圍看之下,薄若幽面上不顯緊張之色,反倒是神態專注凜然,莫名給人可以信賴之感,雖說仵作為賤役,可倘若她驗屍之術高明,能使真相浮出令無罪之人洗脫嫌疑,那賤役又如何?

霍危樓聽著二人之語,眼底簇亮,忍不住的想站的離她更近些,要知道,起初在青州,他便是被她此般模樣吸引,連帶著心底那厭惡女子涉入公差的習慣都釋然了。

薄若幽聽著二皇子之語心底打鼓,面上卻是不顯,今次疑案非同小可,她由霍危樓帶來,若驗不出個所以然來,她不會被責難,招受質疑的,只會是霍危樓,此念令她本就嚴肅的神思更為緊綳,當她專心致志之時,旁人的目光言談,反倒都銷聲匿跡下來。

勘驗完了手腳頭臉,薄若幽忽的抬眸,「侯爺,死因是中毒,為何中毒,何時中毒,需得剖驗。」說著看了看這暗室,「此處不便。」

死的是朝廷大員,又牽連極廣,剖驗當然不算什么,霍危樓令綉衣使入內將死者抬至書房西廂之內,在正廳眾人的驚疑之下,薄若幽亦跟了過去。

遺體放在一塊氈毯之上,薄若幽開始解死者衣裳,又在幾道倒抽冷氣之聲中,將死者衣裳剝下,如此,死者身上紫紅的屍斑和幾道可疑的痕跡頓時露了出來。

趙熙幾個本在門口探看,見此狀一個個都神色愕然,無法想象薄若幽一個小姑娘,怎能看著一個已經死了的成年男子身體還能保持鎮定。

薄若幽不管那些,選好了剖屍刀,又戴上護手面巾,隨即落刀,沿著死者胸口往下開始使力,死者死亡時間短,刀子一落便見血,很快,屋子里被血腥味充斥,薄若幽手上亦腥紅一片,旁人看到這般多鮮血都要覺得恐懼,她卻格外泰然。

薄若幽驗屍驗的細致,又是剖驗,自然要花許多功夫,不停的有燈盞送進來,將整個西廂照的燈火通明,薄若幽彎著身子,不過兩柱香的時辰,面上已是大汗淋漓,林槐等人一開始還在探看著,此刻卻都站不住在正廳落座,屋內只她二人。

霍危樓從袖中掏出一方巾帕,上前去給她拭汗,薄若幽正在死者肚腹內撥弄著,被他此行一驚,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抬眸便見霍危樓眼底溢著疼惜,他並未言語,利落將她額上汗意拭完,又起身站在一旁並不擾她。

薄若幽短暫的失神了片刻,又低下頭去,很快,她將死者的胃臟切了下來,死者中毒之狀明顯,死時唇邊又有嘔吐物的痕跡,剖驗之後,越發論證了她的懷疑,而最重要的,便是死者胃內容物。

腐臭和血腥彌漫,又過了片刻,林槐又在門口看了一眼,見霍危樓站在窗邊,便道:「侯爺,夜色深了,幽幽驗屍您當是放心的,不若出來歇歇?」

霍危樓搖頭,「不了,本侯看著安心些。」

林槐只當他看著薄若幽驗屍安心些,便應聲又退了出去,到了廳中,趙熙看著他道:「表兄怎還在里面?那味道太大了,本宮是片刻都忍不了。」

林槐便道,「侯爺對此案十分看重,連驗屍也要在旁看著,說不看著不放心。」

趙熙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搖了搖頭沒說什么。

廂房中,霍危樓看著薄若幽,只覺今夜的薄若幽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專注,她直起身子的次數極少,仿佛不知疲累,面上汗意盈額也極少擦拭,格外有種渾然忘我模樣,而她彎著身子多時,此等姿態,便是武力上好的男子也難維持太久,而她腰身不堪一握,柔弱無骨,也不知是如何堅持了這半日的。

他又上前為她拭汗,這時薄若幽仿佛已習慣,竟是頭也未抬,待霍危樓再度退開,目光又忍不住的往她腰肢看去,他看的略有些分神,不知過了多久,薄若幽忽然直起身子來,她有些疲憊的喘了口氣。

「侯爺,是砒霜之毒。」

霍危樓神色微緊,薄若幽又道:「他從下朝離宮,到傍晚時分回家,食用之物並不多,且有些特別。」

「是什么?」

薄若幽將經過清水滌盪的一團污物拿了起來,「是艾草糕,如今盛春時節,正是艾草瘋長之時,可艾草清苦,常用作葯,極少有人用艾草來做糕點。」說至此,她擰眉,「除了一個地方……」

霍危樓似乎也想到了一處,他們四目相對,齊齊開了口。

「道觀。」

「道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