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七娘子(完)(1 / 2)

仵作嬌娘 薄月棲煙 4186 字 2023-02-21

第146章 七娘子(完)

林昭回到主院, 果然見院內鬧得一派人仰馬翻,楚氏被林槐抱回了卧房, 薄氏幾人站在門外廊廡之下, 面上皆是惶恐,尤其胡氏一臉冷汗,見林昭快步而來, 眼神躲閃不停, 人站立不安,恨不得立刻離開林府才好。

林昭看了她一眼, 也不及多問便進了內室, 楚氏躺在榻上, 面如金紙, 氣息微弱, 早無意識, 林昭自小到大何曾見楚氏病的這般重過,當下便覺心頭一痛,「母親——」

林槐重重嘆了口氣, 緊握著楚氏的手未放, 他二人少年夫妻, 多年來感情甚篤, 楚氏早前便有心口痛的毛病, 卻從未這般忽然倒地過,想到適才胡氏那不講理行徑, 林槐幾乎開始後悔結這門親事, 「莫急, 等你程伯伯來,已經派人去請了。」

林昭如今能不著急, 「母親的尋常備下的葯可用了?倒地怎么就鬧成這樣?」

林槐又嘆一聲,「葯已經喂了,至於今日之事,是薄家想要將你和嫻兒的婚期定在冬月,我和你母親覺得時間太過緊迫,打算還是照著原來那般定在明年,可嫻兒母親不願意,還說她回去便要請官媒行女方之禮,不管我們願不願,都要先把婚期定下來,你母親一時氣不過,這才暈倒了——」

林昭目瞪口呆,兒女親事從來都是兩家和和氣氣商議,薄家縱然著急,也不帶如此潑鬧的,更何況原本便說好了明歲成婚,如今為何這般上門強逼?

薄家在林昭眼底也是書香門第,清貴人家,他一時想象不出薄母說這些時是怎樣的嘴臉,可望著楚氏奄奄一息的模樣,又覺心底苦痛,生怕楚氏出什么事才好。

門外廊廡之下,薄宜嫻和薄逸軒也趕到了,薄宜嫻白著臉,望著胡氏咬牙道:「母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會將林伯母氣的暈倒呢?」

前次胡氏便惹怒了楚氏鬧得不快,後來還是薄宜嫻逼著她帶人送了禮物上門,林家又寬厚大度,方才不曾計較,薄景謙北上,也是林槐從中打點周全,讓他在路上少吃些苦頭,臨行這日,又出城相送,也算給足了薄氏面子,薄宜嫻正是見著此景才想著趁熱打鐵訂婚期,卻怎么也未想到會鬧出如此場面。

胡氏面色越白,「我……我是為了你啊女兒,你不是想早點成婚嗎?可他們不願意,他們還是想將婚期定在明年,我便說那我回去便請官媒將你們的日子定下,日子都定下了,他們林家難道還想不認不成?我……我也只是這般說說,誰知她便氣個仰倒——」

院子里還守著不少林家下人,見胡氏這般說辭,便都將目光落在了薄宜嫻身上,似乎都沒想到是薄宜嫻急著嫁入林氏。

薄宜嫻又急又氣,見胡氏這般口無遮攔,又羞的滿面通紅,然而相比急著嫁人的窘迫,她更擔心楚氏今日出什么事,她心知,一旦楚氏當真被氣的大病,莫說婚期定在冬月了,只怕這門婚事還存不存在都是個問題。

薄宜嫻恨恨的望著胡氏,只覺她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待她想往門內去之時,卻一下被林家下人攔得住,攬她的侍婢冷冷的看著她,「薄姑娘注意身份,這是老爺和夫人的寢處,姑娘還是在外面候著便可。」

從前林府下人對她頗為恭敬,便是攔阻也是客客氣氣的,何曾這般直言相斥過,薄宜嫻只覺屈辱至極,可眼下境況,卻只能咬牙忍了。

林家在長壽坊以以西,程家的新宅子在長壽坊以東,亦是因為如此,等了兩炷香的功夫程蘊之便到了,林家人去的急,言辭更是驚懼,程蘊之也不敢耽誤,立刻帶著薄若幽往林府來,待進了這主院,方才知道薄氏大房二房皆在此。

薄宜嫻也沒想到林家請的大夫是程蘊之,她一時心底又恨又妒,卻又盼著程蘊之治好楚氏,免得鬧到無轉圜之地。而薄若幽看到她們,又看到滿院的下人對他們皆是漠然,心中一動已猜出了三分。

程蘊之對薄景禮點了點頭,帶著薄若幽進了屋門。

這扇門他們進不的,可程蘊之父女卻是通行無阻,薄宜嫻一顆心揪起,只覺這門隔著她和林昭,卻又將薄若幽和林昭放在了一處,她面露焦躁,很是不耐煩的來回踱步起來。

屋內林槐看到程蘊之,好似看到了救命稻草,「蘊之,快救救淑寧——」

林槐的聲音都在發抖,再看林昭,他亦是急的眼眶發紅,「程伯伯,您救救母親——」

程蘊之上前來,什么也沒說便開始問脈,指尖剛搭上脈門兩瞬,他眉頭也皺了起來,林槐二人見他此等神色,心底咯噔一下,林槐道:「如何?」

程蘊之冷靜的道:「脈象弦細沉澀,許是心脈塞堵受損之隱疾,今日受驚受怒後激發了出來,她平日里可有心慌心悸,呼吸不暢,心口絞疼之狀?」

林槐一聽,忙不迭點頭,「有的有的,前些日子還發作過一回,只是不那么嚴重,用了些湯葯調養了幾日便好了。」

程蘊之點頭,「那便是了,眼下只瞧脈象有些不好,我開個救命的方子,先去熬了湯葯來給她喂下,而後我要給她施針,能不能醒過來,有兩分得看天意。」

林槐身子晃了一晃,立刻命人拿來紙筆,程蘊之幾息功夫便寫了個方子,林槐又命人拿去熬葯,幸而所用葯材家里備的有。

這片刻功夫,程蘊之打開帶著的醫箱,一邊讓薄若幽取出銀針用烈酒擦拭,一邊繼續問脈探息,又問了些楚淑寧平日里的不適之狀,很快湯葯熬好送來,程蘊之令林槐喂給楚淑寧,而後便為她施針。

這期間楚淑寧轉醒過片刻,卻意識不清,程蘊之松了口氣,「能醒便是有救,我此番施針至少要一個時辰,你們可去外面候著。」

林槐本不在意這些,卻忽而想起薄家人還在外面,早前他做為男子,對胡氏頗多忍耐,可如今見楚淑寧病成這般,也不在意禮數不禮數了,他走出卧房喚來管家:「薄家人還在?」

「在的老爺,一直候在外面。」

林槐短促的冷笑了一聲,「讓他們回府吧,如今夫人病重,也招待不了他們了。」

管家應聲而去,很快屋外傳來一陣激烈的說話聲,然而林槐已有此令,管家自然也不松口,又爭了兩句,薄家人才灰溜溜的走了。

屋內程蘊之和薄若幽都聽見此話,卻都神色沉靜未曾多問,林槐轉身進來,看看程蘊之,再看看薄若幽,深深地嘆了口氣,林昭面上也是一片不自在。

此番施針果然花了一個時辰,待程蘊之下了針,又等了片刻,楚淑寧方才是真的醒了,她此番栽倒在地,自己也不曾料到,一睜眼看到夫君和兒子,也立刻紅了眼,林槐上前將她手握住,她這才看到程蘊之和薄若幽在。

程蘊之看人醒了,一顆心也落定,「命救回來了,可這病不能小覷,也幸而你年歲尚輕,若再過個幾年如此栽倒,只怕難救,今日之後,好好調養切忌驚怒為要。」

楚淑寧自然道謝,幾人陪她片刻,用了一次湯葯後楚淑寧又昏睡過去,林槐這才輕程蘊之和薄若幽出門落座,待下人上了茶水,林槐才苦嘆一聲,「我也不瞞你了,淑寧今日是被宜嫻母親氣的,也不為別的,就為了婚期,她們想再冬月成婚——」

薄若幽斂著眉目喝茶,程蘊之聞言也面無波瀾,「當初我便說過,你做了選擇,便要承受結果,薄家大房……你總是知道底細的。」

林槐笑意愈發苦澀,此時目光落在薄若幽身上,越發覺得她沉靜乖巧,他收回視線,「或許當年我便錯了,一步錯,步步錯,今日還差點令淑寧喪命,倒也怪不得旁人。」

程蘊之不多接話,仿佛也認同此言,林槐面上掛不住,又問起他們新宅之事,程蘊之簡單應答了,見外面天色不早,便欲告辭,林槐還想留他們用膳,可楚淑寧重病著,他還是婉拒了林槐好意。

林槐心中有些生愧,程蘊之倒是與他說話第二日再來探病,他們父子親自將程蘊之父女送出門,看著他們馬車離去,林槐又重重的嘆了口氣。

林昭在旁聽著,想著今日薄若幽過府,幾乎一言未發,而他心中掛念母親,也無心顧及,只是適才林槐與程蘊之所言,倒像是有些陳年舊事一般,他猶豫一瞬未曾多問,想著程蘊之以後要連著數日來給母親看病,心底倒有些慰然。

回府的馬車上,程蘊之也有些唏噓,「薄家只怕是心急了,此番獲罪,他們門第一落千丈,而林槐即將升遷,多半是擔心林家在親事上反悔。」

他嘲弄的哼了一聲,「到底是心虛沉不住氣,這門親事已經在京城流傳多年了,只要他們耐心等待,林槐位置越高,便越是不會輕易悔婚,今日這般一鬧,這婚事如何打算,倒真是個未知之數了。」

薄若幽也未想到林家會鬧成這般,只是她並不關心林昭和薄宜嫻的婚事,轉而問起了楚淑寧的病,程蘊之與她細細說了一遍,略一沉吟還是道:「只怕薄家如今也惶恐的緊,可要說這婚事作罷,他們恐怕不會甘休,以後義父去林家探病,你便不必跟隨了。」

程蘊之只怕她碰上薄家來鬧,薄若幽自也應了。

第二日一早,程蘊之到林家之時,果然並未帶著薄若幽,林昭出來迎接之時便多往馬車里看了兩眼,確信只有程蘊之一人前來之後竟有些許失望。

待進了主院卧房,楚淑寧早已醒來,正用湯葯,程蘊之問脈後又為她施針一個時辰,直至日上中天方才下針,這時,外面管家來報,薄家來人了。

薄宜嫻帶著胡氏,又帶著薄逸軒,來登門致歉。

林槐一聽這話卻一口回絕,「不見,讓他們回去吧,夫人還在病中,這病一日未好,便一日不見,林府的門,也不是誰想進便進的。」

管家自然出去趕人,楚淑寧這才問道:「怎不見幽幽過來?」

程蘊之溫和道:「衙門的案子還未定,她今日去衙門應卯了,心知你的病暫是穩得住,她便改日再與我來探望你。」

楚淑寧嘆了口氣,「幽幽是個好孩子。」

她一副欲言又止之色,程蘊之卻不接這話,轉而叮囑起養病的事宜來,林槐和楚淑寧都看出他多有避忌,自然也不好多言,待程蘊之午後告辭,楚淑寧便長吁短嘆起來。

林昭還當她還在生氣,自然好言安撫,楚淑寧欲言又止的望著他,「昭兒,母親不是嫌貧愛富之人,此番為何不願答應薄氏早些大婚,也的確想著你和你父親的仕途,這本也是無可非議的,是薄氏不講道理,你可明白?」

林昭後來又問過昨日前因後果,心中自有對錯衡量,「母親,我明白的。」

楚淑寧撫著心口,「往日看宜嫻是個好的,親事又是早早定下,我和你父親都拿她做你的未過門妻子看待,可如今母親卻覺得這門親事不好,尤其她那個母親,實在不是個好相與的,你與你父親同朝為官本就造人忌憚,以後的親家若不安分守己,豈不誤你前程?」

林昭沉眸片刻,「可事到如今還能悔婚嗎?這親事定下多年,京城中人盡皆知,若此刻悔婚,林氏便背棄信義,薄氏亦無異於雪上加霜,宜嫻是女子,對她名聲亦有損。」

他雖說的理智,可語聲也頗為艱澀,足見心底也是忍著不滿的,楚淑寧忽而問:「昭兒,你對宜嫻,可是十分鍾意?」

林昭聽著這話,面上卻無多少情緒,只誠懇的道:「這是母親和父親為我定下的親事,我自然是喜歡的。」

此言令楚淑寧一怔,望著林昭晦暗無波的雙眼,一時愈發心疼他,「你有所不知……當年……」

楚淑寧欲言又止的看向林槐,林槐卻未接話,她便又只好將這話咽下,又一手捂住心口,面露苦痛,「都怪我和你父親,千不該萬不該死要面子,如今鬧得這般田地,便是如今,這悔婚二字我與你父親也難開口,可一想到往後你也要被這般潑鬧,說不定還要家無寧日,母親便沒法子心甘情願的認下這門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