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僵直了身子伏在他腳邊,許久,才有力氣抬頭看他。
他在她面前從來溫然的容顏,已然冷峻,沉沉望著天邊的陰雲。
錦瑟覺得好笑:「所以,我想知道誰害死了我姐姐,也是不該?」
蘇墨緩緩蹲了下來,沉眸望著她:「你若執著於這件事,苦的,的確只會是你自己。」
錦瑟緊緊咬著牙,一字一句道:「我想殺了你。」
他竟緩緩勾起了嘴角:「果真是教不會,這丫頭,比以前笨了許多。」
說完,他站起身退開一步,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錦瑟聽著他腳步逐漸遠離,終於也支撐著自己,艱難站起身來,搖搖欲墜的站在懸崖邊上。
蘇墨走出很遠一段,才終於回頭看了一眼,腳步驀地便頓住。
「錦瑟。」他的聲音從極遠處傳來,平淡得令人絕望,「你既如此執著於愛恨,那便不該是懦弱輕生的人。你若恨我,那盡可以向我報復,就算是為你姐姐報仇。」
錦瑟倏地轉身,遙遙望了他許久,終於笑起來,只是笑得實在艱難,笑得終於模糊了視線。
「你說我執著愛恨,我倒真希望自己做得到。」錦瑟聲音很輕,傳到蘇墨耳中,已經只剩了模糊的語音。
而蘇墨眼看著她開始一步步往後退,終於重新向她走去。
「錦瑟。」他喚她,「不要再往後退。」
錦瑟一面搖頭,一面繼續往後退:「爹爹讓我失望,而你,卻教我絕望。」
眼見著她退至懸崖邊,已是退無可退,蘇墨聲音終於緊綳起來:「錦瑟!」
「你說我恨你,我倒真希望……我能簡簡單單的恨你……」錦瑟喃喃說完最後一句,身子忽然就往後倒去――
蘇墨神思一凝,來不及多想已經上前,踏住懸崖邊,一把拖住了錦瑟的手。
手心驀地一陣劇痛,兩人手掌交扣處,霎時間便涌出了鮮血。
那是錦瑟藏在手心的簪子。蘇墨措手不及,已經跌下去的錦瑟卻突然重重拉了他一下,他身子本就已經前傾,霎時間便克制不住的隨著錦瑟下墜的身子一同跌了下去!
「蘇墨。」崖下風聲呼嘯,錦瑟的聲音卻前所未有的清明,「我心中所戀,是你。」
身體極速下墜之中,蘇墨神思卻忽然有一些恍惚,仿佛沒有聽懂錦瑟剛剛那句話。
然而他與她的手還握在一處,她的臉就在他眼前,他看見她嘴角揚起一絲淺淡的笑意,隨後,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直至兩人一起下墜的身子被什么東西一擋,隨後,下墜之勢驀然止住,蘇墨仿佛才終於回過神來。
那是一株生在峭壁上的樹,離崖頂約有二十丈的距離,生得枝干粗壯,他二人生生從那樣高的地方跌下來,竟然被這株樹接住。
錦瑟就在蘇墨臂彎之中,卻已經沒了意識。
蘇墨有些怔忡的望著錦瑟良久,再回神時,仿佛才想起了生死的問題,透過繁密的樹干往下一看,只見得一片雲霧繚繞,若沒有這株樹擋住,落下去,只怕必死無疑。
再度將視線投向錦瑟,她依舊毫無知覺,他忍不住低低嘆了口氣,目光一轉,卻忽然在樹根以下的地方發現了什么――一處山洞!
這是千真萬確的絕處逢生,雖然不知這「生」究竟還能維持多久。
錦瑟再度有意識時,世界已經是一片黑暗。
身下是厚實堅硬的地面,周圍是一片漆黑,錦瑟有些恍惚,不明白這究竟是怎樣一種情形。
「蘇……」她張口便想喚蘇墨的名,然而只喚出一個字,忽然就想起崖頂發生的那些事,便頓住了。
是生是死,他在,或不在,此時此刻又有什么關系呢?
錦瑟思緒有些僵住,近在身旁的位置,卻忽然傳來男子低沉平靜的聲音:「醒了?」
她猛地一驚,手撐著地面便往後縮,然而剛退開一點點,頭便驀地撞上一處堅硬之物,頓時頭暈眼花,一下子伏在地上,明明還有意識,卻仿佛就是起不來。
「別亂動。」蘇墨聲音輕輕淡淡的,「這山洞矮小狹窄,一不小心便會磕著碰著。若被那些石塊劃傷了臉,可就不美了。」
他說到最後,語氣中竟然還帶起了一絲輕佻,錦瑟腦子有些懵,待回過神來,卻幾乎氣出眼淚。
她靜靜地趴在那里許久,臉貼著冰涼的地面,終於緩緩捋清了思緒。
她都干了些什么?
更可悲的是她已經做了那些事,兩個人偏偏還活了下來。
從那樣深不可測的懸崖上跳下來都不曾死,這究竟是老天爺的恩賜,抑或懲罰?
蘇墨也久久沒有出聲,洞中一時安靜極了。
錦瑟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終於恢復了一些力氣,微微動了動冰涼的手指,掌心處便傳來一陣鑽心的疼。
那簪子刺傷蘇墨的時候,同時也刺傷了她自己。
「蘇墨。」錦瑟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你怕死么?」
良久,黑暗中才終於響起蘇墨的聲音,似是輕笑了一聲:「嗯,大約是怕的。」
「我也怕。」錦瑟喃喃道,「可此時此刻,我真想自己死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