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春風斜陽11(2 / 2)

錦瑟百無聊賴的四周圍看了看,並未覺得有多大樂趣,便尋了個假山旁的大石坐下,剛松了口氣,卻忽然隱約聽聞那假山後傳來輕微的說話聲,伴隨著隱約的啜泣。

「……行了行了,不就是一個帶班太監的職位,竟值得你稀罕成這樣!」一人的聲音道,「哭什么,來日方長,總有你騎到他頭頂的時候。」

另一人的聲音伴隨著嗚咽:「我自入了壽康宮,受了他多少氣,為他辦了多少事,如今他升做掌事太監,便將我忘得一干二凈,推薦張靈接了帶班太監的位,我如何能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只怪你心眼實,不若那張靈機靈狡猾,會討好他。」

「張靈他做過什么?除了拍馬屁說趣話,他什么都沒做……可我呢?什么壞事都由我去替他辦!打人板子,陷害別的公公……連之前,太後密令他傳話至天牢,逼死宋侯,都是由我替他去……唔――」

話音至此,忽而斷了,隨後卻是第一人氣急敗壞的聲音:「你是瘋了么,這種話也是能說的?若是被別人聽到――」

片刻之後,假山後一陣衣袂 的聲音傳來,兩人似乎慌慌張張想要打探周圍有沒有人聽見他們的對話,卻在鑽出假山時,就看見了坐在大石上一動不動的錦瑟。

兩人登時嚇得臉色慘白,一人臉上還掛著眼淚也顧不得擦,「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王妃――不,長安郡主饒命,長安郡主饒命!」

錦瑟臉上依然沒什么血色,眸子卻晶瑩得有些駭人。她怔怔的盯著那兩人瞧了片刻,忽而冷笑了一聲:「我饒你們什么命?」

先前勸解那人忙的磕頭道:「此人近日得了失心瘋,故而胡言亂語,還請郡主莫要聽信他胡言亂語。」

「是!」哭著那人忙的隨他磕頭,「奴才得了失心瘋,奴才胡言亂語……」

「夠了!」錦瑟抬手扶住額,淡淡道,「不要再演戲了。」

腳下跪著那兩人驀地僵住片刻,隨後卻不約而同的再度不斷磕頭,口中直喊著:「郡主恕罪,郡主饒命……」

錦瑟冷眼看著他們,心底禁不住再度冷笑,才又開口:「我只問你們,方才你們提及的那件事,是誰想讓我知道?太後,皇上,還是……秦王?」

那壽康宮的宮女剛巧將她帶到此處,便內急離去,而她,在附近閑晃一圈,便剛巧能聽到父親自盡竟是為人所逼的真相。

世上大概不會有這樣的巧合,而如若不是巧合,便必定是為人所安排。

只是這人是誰,她一時卻全無主意。腦中掠過那三個人之余,便只剩了父親死時的模樣。

時至今日,她依然清晰記得父親頸上那怵目驚心的傷口,大批血液凝聚在那劍口周圍,嚇得她幾乎目不敢視,只能一直看著父親的臉,卻在父親臉上看到安詳,仿佛以劍自刎,對他來說竟是解脫。

是以,她竟從來沒有懷疑過父親的死,竟是為人所逼。

竟然,是太後么……

那兩個太監無論是不是奉命在此做一場戲,將事情的真相有意或者無意透漏於她,自然皆不會說出幕後主使,然而錦瑟,卻也沒有多余的心力去在乎了。

蘇黎在碧雲閣尋到錦瑟時,錦瑟正趴坐在閣中一處小池塘的欄桿旁,怔怔的望著水中的魚兒。

「在想什么?」他悄無聲息的走上前,待一把將她抱住,方才低笑問出聲來。

錦瑟轉眸看向他,笑得有些飄渺。

蘇黎驀地皺起眉來:「怎么了?」

錦瑟緩緩抬起手來,輕撫上他的額頭,頓了頓,方才輕聲道:「知道么,我剛才聽說了一件事。那兩個人說,我爹爹,是被你母後逼死的。」

蘇黎眸色驀地一沉。

錦瑟將他的反應看在眼中,忽而垂眸低笑了一聲:「原來你早就知道。」

「錦瑟,」蘇黎喚了她一聲,一手緊緊握住她,沉吟良久,竟不曉得該說什么。

「傻子。」錦瑟望著他,聲音依然很輕,「你怕什么呢?你是你,你母後是你母後,我分得清。」

這世間事,大多是有章法可循,正如佛家所言之因果,之報應。

如此說來,一個人,若能有足夠理智,在順藤摸瓜,找到所有事情發生的起因,便理所應當能承受發生的一切事情。

然而人生在世,或多或少,焉能不被個人情感所牽絆?

而她宋錦瑟,大概就永生無法成為那樣理智的人。因為時至今日,她依然無法猜透,那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所謂的因在何處,果又將如何。

月色如薄紗,籠了清幽靜謐的院落。

天地溶溶一派平和之中,桂花蜜釀的香味靜靜流淌。錦衣男子席地而坐,膝頭枕著青衣素紗的女子,如畫的眉目間一片凄冷的安寧,似睡著了一般。

蘇黎低下頭來,看了看她緊閉的雙眸,心底微微一動,卻都是極其小心翼翼的,仿佛連嘆息都不敢。

良久,他還是伸出手來,輕輕撫上了她微燙的臉頰,低喚了一聲:「錦瑟?」

錦瑟半夢半醒的睜開眼來,朦朦朧朧看了他一眼,復又閉上眼,在他腿上挪了挪,尋了個舒適的姿勢繼續睡著。

蘇黎收回手來,沉默看著她,良久,方褪下自己的外袍,披到了她身上。

她枕在他腿上沉睡,而他,卻徹夜無眠。

早上,錦瑟被金色的陽光照射醒來,緩緩睜開眼時,蘇黎竟仍然是昨日的姿勢,一動不動的沉眸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