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和一頓。
「你說什么?」
曲鏡盯著她,沒有再多說半個字。
她轉首看向廣胤,有些不敢相信:「他說的是真的么?」
廣胤不曾回首,喉間因有血痰而嗓音沙啞,卻平靜無波:「我不曾殺她。」
曲鏡從懷里掏出兩件東西,狠狠地擲於二人腳下:「她走的時候跟我說來找你,一日之後命牌便碎了,你現在告訴我你沒有殺她?」
那是一塊已然碎為兩半的命牌。
廣胤回過頭來,看了一眼。
曦和的目光落在那命牌上被斬斷的「流琴」二字,心下微沉,但嘴上還是道:「此事或許是個誤會,廣胤根本沒有殺流琴的必要……」
「沒有必要?你看看他現在的樣子,難道殺我這些士兵他就有必要?」曲鏡指著下方的血河,再舉劍直指廣胤,目眥欲裂,「你親眼見到了這樣的場面,卻到現在還護著他,還護著他!」
曦和往側一步擋住他的劍鋒,眉目微冷:「今日有我在,不會讓你傷他一毫。」
曲鏡手一顫。
「好,好,好。」一連三個「好」字,語氣里盡是憤怒與頹然,「我算是看清楚了,就算出了這樣的事,他在你心里還是什么都好,只有我一無是處。」他放下劍,望著她,「這一次我不會再讓步了。流琴是我胞妹,這無數將士的血肉皆是我妖界至重之物,他拿命來償都不夠。曦和,我曲鏡是個男人,我不會用劍指著你,但他——」他的目光轉向廣胤,寒冷狠戾,「來日我非殺不可。」
曦和不由得上前一小步,欲言又止。
曲鏡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轉過身,掃視一圈戰場,手一揚:「收兵!」
妖界兵馬如潮水般退去。
妖界之人好戰善戰,不似人界有上墳祭祖的傳統,妖界無墳墓,亦無靈位,只要是戰死的人,一律使其暴露於天地之間,以天為蓋,以地為席,令死者安然逝去,這是他們對於戰士最大的尊重。
天界則稍有差別。生來仙胎的神仙,到得命數將盡之時,會找個安靜的地方羽化,從此他的一切痕跡都從世上消失,沒有遺體,沒有輪回。而從凡界脫胎而來的仙者則化為塵土,天界會將他們的骨塵灑回凡界,意為歸根。
而死在戰場上的人,生時未得安寧,死後不得善終,只能讓南斗星君或其座下童子前來設祭壇為之超度。
那是天界所有祭典中最為悲愴的場面。
在以往,廣胤作為三軍主帥,在這等場合必須主導祭祀,可這一次,他沒有再留下。
曦和原本想要待他回廣晨宮,但他堅持不走,她只好陪他留在了帥帳,交代廣瀾與崇光主持大局。
外頭南斗星君已經親自趕到,未來得及見廣胤一面便已開始施法。
一路上二人什么都沒說,回到帥帳後,曦和遣散了帳中伺候的下人,將他扶著在榻上坐下,問他要不要睡一會兒,廣胤搖了搖頭,她便取了靠墊讓他坐得舒服些,也沒有多問什么。
一時間帳中極靜,只有曦和倒水煮茶的聲音。
她在抽屜里翻找了一會兒,找到了幾塊香料,取出來挨個聞了聞,都是靜心安神的香,於是拿了一塊細細碾碎,擱入雕花鎏金香爐,不一會兒便有溫純的香氣飄出來。
「你……」她在一旁沏茶,半晌才開口,「何時開始出現症狀的?」
廣胤靠在軟榻上,也未抬眼看她:「你問的是第一次,還是今日?」
曦和端了熱茶遞到他的手里:「今日。」
「戰事起於四日之前,有過幾次不適,但都壓下去了。」廣胤喝了口茶,「後來壓不住,便成了你看到的那樣。」
「還有沒有別的?」
「在那之前我見過了流琴。」
曦和抬眸看他一眼:「你倒是不隱瞞。」拉了椅子在一旁坐下,「說實話,她究竟是不是你殺的?」
廣胤抬起眼來看她:「我為何要殺她?」
「我也想不明白,所以才問你呢。」曦和道,「曲鏡連命牌都丟出來了,他在此時興兵,流琴之死不會有假。」
「她死沒死我不知道,橫豎我不曾殺她。」
「她來找你做什么?」
「沒做什么,說了幾句話便走了。」
曦和看他一眼。
「她有沒有做什么過分的事?」
「她能如何過分?」
曦和冷笑了一下:「那就要看你了。」
廣胤將茶擱在了手邊:「你今日心情不好,我們先不談這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