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絕望的時候,總會做出平常不會做的事情,瞧見王韶之的樣子,她就明白他經歷了什么樣的掙扎。
他與她一樣,身陷泥沼,有種難以逃脫的預感。
「妙妙,申之叫我來這兒,本是叫我帶你逃走的。」耳邊只聽到他輕柔的聲音,「你看,我包袱都帶來了,里面有幾萬兩銀票,我走的時候,大嫂說,假使能成全我,便是坐幾年牢也罷了……」
他哽咽起來。
「我也想帶你走,可是,我知道,這不可行。」他的眼淚落下來,滴入她的頭發,他的手卻更用力了,緊緊的抱著她,像是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
好一會兒,才聽到竇妙說:「是,咱們不好逃。」
哪怕她是有些自私的人,卻不能罔顧兩家的將來。
想來王韶之也是。
他原就是個善良的人。
「我知道你盡力了。」她安慰他。
王韶之聲音微顫:「假使宋世子能救你,我便是奉上我的家產,也不會可惜,然而,他要的……必是你罷?」
從一開始,他就瞧出了宋澤的意圖,他對竇妙是不肯罷手的。
原來他已經知道。
竇妙不知怎么回答。
見她沉默,王韶之把手放在她後腦勺上,柔聲道:「我後來想想,其實他也挺好的,他一心想搶走你,想必也真心喜歡你。你們兩個門當戶對,妙妙,若沒有辦法,你便答應他,假使他待你不好,我,我……我仍願意娶你。」
竇妙大驚。
她想抬起頭看王韶之。
可他卻壓著自己的腦袋,不讓她看。
她埋在他懷里,能感覺到他說出這番話的痛苦。
原來,他是想勸她答應,不要因他而為難。
因為他沒有辦法,所以他只能瞧著她去另外一個人的懷抱。
無奈的,可悲的男人,在這一刻,卻又顯得那么赤誠。
她心潮澎湃,難以抑制的落下眼淚。
「王韶之。」她道,你怎么那么傻呢,這番話何必要說,你只要露出無奈的樣子就好了,誰也不會怪你,何必要把自己那樣的暴露呢?
這該死的現實!
她點點頭:「好,我答應你,你放開我。」
王韶之放開手。
她抬頭看他,他眼睛紅紅的,但此刻已經沒有眼淚。
「妙妙。」他看著她,「咱們回去罷?」
要說的已經說了,她以後興許會是別人的女人,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誰想到,竇妙卻突然摟住他脖子,把嘴唇壓在了他的唇上。
他腦中一片空白。
柔軟的唇帶著一些苦澀,在自己唇上碾磨,試圖攻破他,王韶之驚得一把抓住竇妙:「你,你瘋了?」
雖然這個念頭他不是沒有過,也許占有了竇妙,她就不能做皇帝的妃嬪了,可這是多么無恥下流的主意。
他決不能真的對竇妙下手。
可她竟然……
竇妙心一橫:「做什么便宜別人?王韶之,你今日就要了我,我不信,皇上願意戴綠帽子,宋澤願意戴綠帽子!」
王韶之話都說不出來。
竇妙又湊上來,這回趁著他震驚的時候,一下就突破了,王韶之只覺自己一顆心快要蹦出胸膛,少年血氣方剛,終究沒有忍住,他回吻她,纏綿又熱烈。
夢中原是這樣的滋味,甜美芬芳,只今日卻又有難以言說的苦澀,在心中回盪。
正當二人沉醉的時候,一人從天而降一般,猛地把竇妙拉了出去。
「竇妙!」聲音好似驚雷。
王韶之回過神一看,竟是宋澤。
他何時來得?
宋澤就怕竇妙做出些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早就派了鄧戎盯著,故而竇妙前腳才走,鄧戎就告知了宋澤。
他騎馬趕來,正好撞見這一幕。
這瞬間,不亞於被刀插了下,除了惱火,還有說不出的酸味。
她竟然……
「王韶之,你敢碰我的女人?」宋澤氣勢洶洶看著王韶之。
竇妙大怒:「我何時是你女人了?」
宋澤不想多言,伸手抓住她就走。
「妙妙!」王韶之已經吻過她,也覺竇妙是他的女人,哪里願意撒手,連忙追上來,只他在武力上不是宋澤對手,被他隨後一揮就摔在了地上。
等到他起來,宋澤已經硬把竇妙帶到馬背上,策馬跑遠了。
竇妙不是軟柿子,在馬背上一陣扭動:「你放我下來!」
宋澤道:「你摔死我不負責。」
竇妙道:「誰要你負責?還有剛才那話,還請以後莫要胡說。」
看她不肯屈服,宋澤一聲冷笑:「你大概不知道,原本後日,皇上就要下令把你許配於我的。」
「什么,你已經去求了?」竇妙驚訝,可她還沒有答應啊。
可她不是笨人,轉念間忽然明白,那是宋澤一早就求好的,所以他才說明日,所以……原來自己被他耍了。
她的命運一早就已經決定下來,根本也不是入宮,而是嫁給他。
心中好像有團火在燃燒,她低下頭一口咬在宋澤的手上。
看她瘋了一樣,宋澤只得停下來,二人站在白河的橋上,再過去,就是京都的大門了。
宋澤淡淡道:「事已至此,你還是乖乖的當我妻子罷。」
竇妙冷笑起來,嘲諷的道:「你剛才難道沒看見,我親了王韶之……」
「那又如何,你還不是他的人。」他面上閃過一絲隱忍,可到了這一步,他不可能放手,竇妙越是掙扎,他抓得越緊。
已斷定他是不可改變主意了。
竇妙看著橋下連綿不絕的長河,心中滿是悲愴,到頭來,自己還是被宋澤設計,遠離了她一直追求的生活。
真不知道他看中她哪一點,非得逼她至此?
為何現實要如此殘酷?
為何她就不能嫁給王韶之?
她,何錯之有!
竇妙輕聲一嘆:「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放手?」
宋澤原本就滿心的惱火,也沒有細想,斬釘截鐵的道:「是,可你真的不怕死嗎?」
她在周老夫人面前提到死,可他跟周老夫人一樣,不信她。
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人呢!
竇妙聽他這么說,唇邊露出一抹笑,手撐住橋攔,忽地縱身一躍。
來得如此突然,他手伸出去,只抓住她一片裙角,只見她好像一片落葉,投入了深長的白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