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命中劫(二)(1 / 2)

貴女嬌寵記 鏡鸞沉彩 3200 字 2023-02-21

紛雪樓前的湖邊柳卸下濃蔭翠綠,偶有幾只雀鳥立在枯枝上,嘰嘰喳喳叫喚著。

剛跑了一趟漠北的陸青山風塵仆仆進了紛雪樓,將好不容易尋來的九葉靈芝送去給薛林澗配葯。

這兩個月,祈王府的名貴葯材都流水一般送了來,殿下還不停派人去外面尋找稀世葯材。

雪白色嵌銀絲暗花的輕容紗帳中,阿凝的臉色和氣息已經與常人無異,卻還在昏睡著,毫無醒來的跡象。

祈王殿下夜里歇息的地方從主屋換成偏廂,每日只要有空,便是陪在阿凝身邊,時而給她彈琴,時而給她念書。薛臨澗說,這樣的刺激有利於她蘇醒,他便每日都踐行著。

不是沒想過把她送回東臨侯府,可是,東臨侯府的調養條件自然比不得這里,而且,薛臨澗醫術高超,他須就近看顧阿凝,趙琰才能安心。

當然,不論這些理由,祈王殿下潛意識里就是不願意把人送回去。

最近,清筠林里來來往往沒個停歇,薛臨澗冷眼看著,料想殿下是有大動作了。他也算是在祈王殿下麾下,但從不參與清筠林的權謀策略討論,他只負責醫病。

現在只負責紛雪樓中那位姑娘的安危。

祈王殿下並未親口告訴他那位姑娘的身份,但他很快就知道了。祈王殿下為了把那姑娘留在祈王府,竟然以他的名義去糊弄東臨侯府的人。

薛臨澗是大齊朝的杏林高手,絕世名醫。趙琰以薛臨澗的名義,寫了封信給安惠郡主,說是無意中救了身中劇毒的榮六姑娘,現在她正在靈虛谷養病,待病好後才能回榮府。

靈虛谷就是薛臨澗對外宣稱的隱居之所。為了打消東臨侯府和安惠郡主的疑慮,他還親自帶著阿凝身上的信物去了榮府一趟,因他過去在太醫院時曾與東臨侯有過數面之緣,東臨侯才相信了他的話。

只不過,安惠郡主暗中還是派人一直在找靈虛谷的所在。

折騰這么久,只因為祈王殿下不願意把人家閨女兒送回府。薛臨澗一直覺得這樣不大地道,奈何祈王殿下對此十分堅定,就任由安惠郡主滿世界找什么靈虛谷。

這段時日,京里很不太平。平王趙玹不知為何忽然被派去蜀地辦差,說得好聽是辦差,明眼人都知道,其實就是發配,沒個一年半載的也回不來。宣王趙玠也不知是因為什么惹得聖上大怒了一場,罰了半年的俸祿。再加上殿下最近對宣王府的多番動作……薛臨澗活得這么七老八十的了,自認看事情還是很准的,這些……多半都與紛雪樓中那位姑娘有關。

紛雪樓前的梅花林中,陸青山送了靈芝之後告退,薛臨澗就坐在那里沉思著,眼簾中忽然落入一角雲紋銀線的月白袍角。

「殿下!」他站起身來。趙琰朝他擺擺手,示意他坐下。

「今日可去請過脈了?」他坐在薛臨澗對面,神情疏淡,聲音溫雅,看不出喜怒。

每日都要回答請脈的結果,這如今已經成為薛大神醫最為頭疼的事情。離魂之人,脈相哪兒能有什么變化?他每日變著花樣兒說,也算絞盡腦汁了。

趙琰大約也曉得自己的問題有點可笑,沒等他說什么,又淡淡開口道:「可有什么辦法,讓我的內力快些恢復的。」

薛臨澗一愣,思索良久,沉吟道:「有倒是有。只不過……這種葯相當霸道,服用後胸口時常劇痛難忍。以殿下的情況,少說也要服一年半載才能全然恢復。這……」

「快些給我備來吧。」趙琰道。

薛臨澗觀其神色,輕聲問道:「殿下,是想把西北的計劃提前了?」

趙琰一笑,「薛先生果然聰明。」三年,他沒辦法等三年了。他知道,現在這樣把阿凝留在祈王府,總歸名不正言不順。他須得有一個合適的理由,能永遠把她留下。

他覺得自己無葯可救了,竟然會迷戀上這么個小丫頭。且如今還不知能不能醒過來的小丫頭。

要想留下她,這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那張臉,實在太招人了,尋常人也護她不住。

他只能把計劃提前,讓自己能有留下她的理由,同時,也有保護她的能力。

東臨侯府縱然在意她,但在趙琰看來,委實不濟了些,不然這次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安惠郡主雖是個聰明人,但畢竟是出嫁女,哪兒能樣樣都給阿凝看顧好?

方才他在清筠林議事,告訴幾位先生他欲把計劃提前。他們大多都是持猶豫態度的。畢竟,現在景元帝還是能活些年月,他顯露實力的時機還不成熟。但他力排眾議,一語定乾坤,並且歷陳理由,也讓他們不少人改變了立場。

若是他們知道,其實他只是為了一個小丫頭,不知要作何感想……

趙琰唇間泛起一抹苦笑來。

「殿下無須為此苦惱,」薛臨澗忽然開口道,「在老朽看來,男子縱是有天大的抱負,也要講究陰陽調和,如此,才能達到上佳。」

趙琰一愣,失笑道:「什么都瞞不過薛先生。」頓了頓,他面上笑容隱去,緩緩道:「薛先生不要瞞我,依您看,她還要過多久才能醒過來?或者,以後……還能醒過來嗎?」

這么多天,這還是第一次,他有勇氣問出這句話來。

薛臨澗笑道:「先前未曾告訴殿下,離魂之人,就是用再好的人參靈芝也難以長久續命。這位姑娘昏睡的時間這樣久,氣息非但不減弱,反而愈發平穩。老朽猜想,醒來是遲早的事。現在只是缺少一個契機,能喚回她的意識的契機。」

趙琰一慣疏淡清雋的臉上透出明顯的喜意來,又問道:「不知這契機,指的是什么?」

薛臨澗搖搖頭,「這老朽也說不上來。」

趙琰點點頭,今日能得到這個答案,他已經非常滿足了。

告別了薛臨澗,趙琰進屋後,將泛著幾分寒意的月白錦緞外袍脫下來,掀開紗帳,俯身下去,在睡美人的額角輕輕一吻。

坐在榻邊,念了一段《醉花集》,握著她手的男子就有點心神不定了。

他視線不自覺落到她的手指上。還小的可憐,白白嫩嫩,細細弱弱的,仿佛一點力量都沒有。可就是這雙手,卻能畫出連他都驚嘆的畫來。

薛臨澗的話讓他燃起了希望,忍不住就幻想起小丫頭生機活潑的樣子。他想,她若是醒了,加以訓練,以後必會成為大齊最有名的女子畫藝大師。

他把她的柔軟小手放在掌間揉了一會兒,又舉起雪嫩的食指在眼前看了看,心念一動,鬼使神差地將它含進了嘴里。

他心口逐漸升起一陣燥火,卻也只能讓它燒著。將那可憐的手指仔細舔舐個遍,這才放開它。

「阿凝,寶貝,快點醒來。」他低低在她耳邊喚著,又忍不住又低頭,在她額間印下一個極其克制的、珍而重之的吻。

他的唇剛離開她額間,猝不及防,便看到她那雙晶亮璀璨的眼,正瞧著他。

仿佛夏日里彌漫了薄霧的碧湖水,干凈純真。

繞是從容鎮定如趙琰,也是從未有過的一陣呆滯。接著,便是驟然而來狂喜。

他不可置信地捧住她的小臉,「你……你終於醒了?」

男子的清雋容顏上,露出了一個能讓滿園百花都齊齊盛放的燦爛笑容來。

可那雙大眼睛,只弱弱地眨了幾下,又緩緩地、緩緩地閉上了。

趙琰心里急得不行,連聲喚著薛臨澗。

剛離開不久的薛臨澗又急急回來了,給她把過脈後,也是一臉驚喜,「既然醒了,好生修養一段時日就沒事了。」

而後又道:「恭喜殿下!總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

趙琰抑制不住心頭的激動,也不管有人在場,低頭在她柔軟的小臉上親了好幾下,在她耳邊道:「乖乖的,很快就會痊愈了。」

大約是被他的動作驚擾了,小姑娘一雙大眼睛又睜開了一會兒,仿佛仍是支撐不住,又累得閉上了。

「殿下,她此刻身體太過虛弱,只怕意識都是不清楚的,還應該多加休息才好。」薛臨澗提醒道。

趙琰點點頭,一雙眼睛就粘在她身上不動了。

躺了兩個多月後醒來的阿凝,真如剛出生的嬰孩一般,只偶爾睜開懵懂純凈的眼睛,其余時間一律睡覺。只不過,睜開眼的時間總算是越來越長了。

薛臨澗開始給她配一些流食喂進去,雖然咽不了多少,但總比只用靈芝人參之類的湯汁吊著好。每次趙琰在時,便會親自喂給她。

阿凝覺得有人在喂她葯水,舌尖剛碰到葯汁,就苦得小臉皺起來,舌尖也縮回去了。

如今有了知覺,卻不願意喝葯。親手喂她的祈王殿下有些無奈,讓染月把另一碗熬得柔軟酥糯的蓮子羹湯先呈過來,送到她嘴邊。她乖乖咽了下去,眉間舒展開來。

阿凝吃了東西後,全身都仿佛被灌入熱氣,一絲絲回暖。

她很主動地張嘴吃,正吃得開心,忽然吞進了一口苦葯。

「唔……」她不滿地嗚咽了一聲,待再來一勺時她就把腦袋偏了過去。

再怎么偏還不是在他懷里?趙琰的勺子追過去,非要喂給她,她只得乖乖咽下去了,又委屈地哼了幾聲。

恍惚間,她耳邊有男子低啞的笑聲,「傻丫頭。」

*****

阿凝覺得自己似乎睡了好長一覺。

四周安靜溫暖,每一寸肌理都仿佛浸泡在松軟的雲端,舒適極了。耳邊偶爾有腳步聲、輕聲說話聲,還有偶爾開關門的細響。她睜開眼時,覺得眼前的雪白紗帳,很陌生,又很熟悉。

她似乎在這兒躺了好久,仿佛在這兒重生了一次。她的意識是逐漸恢復的,在這漫長的一段時間里,似乎時常有一陣冷梅香縈繞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