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授以業(1 / 2)

貴女嬌寵記 鏡鸞沉彩 2883 字 2023-02-21

當九九消寒圖上最後一片花瓣蘸了墨時,銜思閣外的四時橘又開始換上嬌嫩的新綠。

三月廿四,阿凝起了個大早,因為今日又是去林夕別院的日子。從二月開始,每逢初四、十四、二十四,她都會去林夕別院習畫。

林夕別院中,這個時節正是滿園的春/色生機和蓬勃艷彩。

穿過薄紅輕粉的杏花林,阿凝遠遠就瞧見一個身著櫻草色遍地折枝玉蘭花織錦紗裙的娉婷身影立在一棵巨大的杏花樹下,伸手要夠頭頂上的杏花。

「姚姐姐這么早就到了!」阿凝走上前去,卻見那女子轉頭朝她一笑,一張妝容精致的容顏把滿園杏花都襯得失了色。

「我在府里就一直惦記著這兒的杏花,你瞧,開得多美!」姚沉歡說著,將那花枝輕輕拉下來細瞧,白瓷般的脖子微微仰起,露出優美的弧度。

阿凝不動聲色地打量她,只見她整齊烏黑的流雲髻上未著任何釵環,只斜斜插了一支新開的嬌艷粉海棠,額角的櫻花花鈿亦是淡粉,整個人便如此刻她手中開得正盛的粉杏。

似乎每次遇到她,她都是極盡精致的裝扮。此刻化的粉櫻妝,正是今年上京城姑娘中最流行的,發上那支海棠尚帶了露,像是早上新開的,新鮮水嫩給她平添幾分清麗動人。

好一個上京第一美人……阿凝心里贊嘆,卻也只是贊嘆而已。因她此刻熱心於畫畫,在這林夕別院里,她覺得自己只要畫兒畫得比她好就贏了。

她身後的錦環想的卻是:任你怎么打扮,也沒有我們姑娘美。

事實也的確如此。姚沉歡固然美,可也只是美而已,就像眼前開得嬌美熱烈的花兒。可阿凝的美卻不同,你看見她第一眼,不是贊嘆這個姑娘長得好,而是仿佛被吸住了一般,呆滯得三魂失了七魄,待回過神,才心生感嘆:這是天上掉下來的精靈仙子吧……

此時姚沉歡身邊的丫頭綠荷就是這個感覺,連她家主子遞過來的杏花都忘記接了。她只覺得同樣是嬌艷明媚如春光的櫻草色,怎生就被阿凝穿出一股子奪人心魄的美態來,看一眼就舍不得挪開,特別是那雙大眼,水靈盈動,宛若星子,還帶了幾分純真清澈,黑白分明,真讓人心系魂牽。

阿凝卻沒注意她,只朝姚沉歡道:「姚姐姐,我先進去了。」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阿凝多少對姚沉歡有些了解。姚沉歡亦是自小在追捧聲中長大的,心中的高貴冷傲比起她來只多不少。兩個自詡不凡的人注定成為不了好友,卻必定能平淡融洽地相處,彼此心照不宣地保持一段距離。

招呼打過了,姚沉歡淡淡應了一聲,阿凝便進了蔚雪軒。她放眼一望,發現那把專屬於祈王殿下的靠背椅不在。

「姑娘,今日祈王殿下不會又不出現了吧!」跟在阿凝後面的錦環郁悶道。

蔚雪軒的布置不似書院,更似尋常人家的書房,只不過有並排的兩套書案桌椅。祈王殿下自己呢?只分得一把紫檀木夔龍雲氣紋的軟墊靠背椅。

祈王殿下「教畫」,大多數只是讓兩個人自行發揮,作完後遣人送去他面前,他給點兒評語,再返送回來。這期間,有時候連他人都見不著。不過有時候他也會心血來潮,就坐在軒內看著二人作畫。所以,只需看他的寶座在不在軒內,就知道今日祈王殿下准備在哪兒打發時間了。

今日么,阿凝瞧了眼外頭正繁茂的嫣粉杏花,料想殿下那樣風雅別致的性子,大約准備在杏花林里待著吧。

錦環這丫頭前兩年是看見俊哥兒就走不動的,如今年紀大些,這毛病也改了不少,可每每遇到祈王殿下就要「舊疾復發」。聽到她的抱怨,阿凝心道:幸好不會出現,不然你又要給我丟臉了。

猶記得第一回錦環跟她來此時,看見祈王殿下那張臉就呆住的模樣,真是不忍直視。還有祈王殿下當時雖然溫和卻暗含冷意的眸子,阿凝嚇得不輕,生怕他把錦環活劈了。今日若非錦珠有別的緊要事,她也不會帶錦環來。

「若是見不到就罷了,可若是見到了,你再給我扮木雕,我可不饒你。」阿凝告誡道。

錦環吐吐舌頭,「知道了姑娘,我上次是第一回近看祈王殿下嘛!」發現他就是兩年前遇到的那位「最俊」的公子,難免驚住了。由此她也愈發理解坊間對祈王殿下容貌的各種傳聞。當真是清貴矜華,天人之姿。

錦環把文房用具整齊擺放到靠西窗的位置後,姚沉歡主仆和蔚雪軒的侍女流霞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姚沉歡在靠東窗的位置坐下,流霞看見阿凝時也明顯滯了一下,心道殿下的學生真是一個比一個生的好,正值春日,兩個年輕姑娘都是一身嬌艷精致的裝扮,只怕把整個上京城的春光都攬盡了。

「兩位姑娘安好!」她行過禮,便如以前那般,把從高公公那兒取來的卷軸掛上,卷軸上便是今日殿下的授業內容。

「亭前垂柳」四字行書,筆鋒舒雅又帶著淺淺地隨意。

阿凝支了腮,腦中開始想垂柳,目光投向西窗外,卻意外瞧見外頭嫣粉杏花林中露出的衣角月白錦緞袍裾。

她心頭莫名一跳。待見那袍裾一動不動時,才知道他是坐在了那里,身形大部分為花木所擋。可是,這個位置她們看不見他,他卻能看見她們,確切地說,是能看見西窗下的阿凝。

阿凝也不知道為什么,在意識到這一點後不由自主坐得更直了,在同齡中已經算很有分量的胸脯挺起來,支腮的姿態愈發柔婉。過了一瞬,她又覺得這份不由自主來得委實詭異,莫非正如秦晚馥所說,女子們總是潛意識地在吸引男子的目光?

阿凝打了個哆嗦,低頭看到光潔的宣紙,又開始構思她的畫。

剛才這丫頭似乎有些分心?倒是少見。他還以為她天生就是個書呆子呢……透過杏花枝凝視著阿凝的趙琰心里想著。但見她凝神落筆時,他才細細輕拂了一下白瓷茶杯光滑如雪的邊沿,低下頭,抿了一口。

雪清茶再可口,也及不上某個丫頭的秀色可餐。祈王殿下覺得,能這么看著她畫畫,也是人間一大樂事。

那丫頭落筆之後,果然又無比專注,再沒什么能把她拉出來,就像第一次在方鑒樓,她淹在一堆書里,同一個姿勢一坐就是一個時辰,她的定力比他見過的許多年長之人還要強,也不知是怎么養出來的。

可若說她是書呆子,趙琰又覺得不對,世上哪里有書呆子是這樣一身靈氣的?

聽說老六就喜歡叫她書呆子……想到情敵,祈王殿下不愉快地蹙了下眉,放下了茶杯。

年前趙玹被發配去蜀地,是姚淑妃和老七的人主導,但也少不了文皇後和老五的使力。皇上現在已經有意召他回來,原本站在他的角度,他是更希望趙玹回京的,不然一個長期存在的平衡局面就會被打破,但……想到他一回來免不了要來纏阿凝,他便有些動搖。

榮貴妃、東臨王府以及靖北王府一系,同文皇後、姚淑妃一系一直旗鼓相當,斗了許多年了,趙琰作為旁觀者,以看戲般的姿態淡定舒雅地瞧著,倒也挺覺有趣。當然,他會在偶爾失衡時適當地推一把,再次讓他們回到平衡點。

他原本是想著還可以再瞧幾年熱鬧的,但阿凝那次中毒之後,他改了計劃。早些下手,便可以早些把小丫頭從東臨侯府領回家養著。

「西北的事情怎么樣了?」他忽然出聲問道。

陸青山道:「已經布置妥當。」

「嗯。」男子又把玩起面前棋盤上圓溜溜的玉制棋子,眼風一掃,「你有什么話要說?」

陸青山低頭道:「什么都瞞不過殿下。屬下是擔心,現在殿下身體還未恢復,西北若在此時有動作……」

「你不了解皇上,」他淡淡道,「以他的優柔寡斷,不到明年都下不了決策,且等著吧。」

兩人不再說話,不遠處的陳勻已經穿過花枝過來了,手上捧著兩張宣紙,上頭的墨跡尚有些濕。

「殿下,兩位姑娘的畫已經好了。」

標注了「姚」字的那幅,趙琰只隨意看了一下,便提筆寫了批語,而那幅標注了「榮」字的,他卻看了許久,從布局結構到筆墨渲染,再到濃淡色澤,足足看了快一盞茶功夫,才微微皺了眉,筆墨揮灑,在上面打了一個大大的叉。

陸青山早就習慣了祈王殿下的厚此薄彼,通常姚姑娘的作品殿下只是做來看看,而榮姑娘的作品殿下都批得十分用心,批語又長又密。但今日,卻是他第一次看見殿下給了榮姑娘一個大叉的。

陸青山雖然不懂畫,但至少有一般人的鑒賞水准。那畫中的飛檐小亭還有旁邊一棵婀娜多姿的垂柳,他瞧著畫得挺好的呀。

他家主子已經從容不迫地放下了筆,陳勻小心取過了兩張畫,退了下去,把畫交給了等在那里的流霞。

蔚雪軒中,錦環正在給阿凝揉手腕。流霞走進來,將畫交還。阿凝正欲同往常一般准備看大段批語時,愕然發現上面只有一個大叉,不美觀不說,還是直接打在她的柳樹上的,她這畫便徹底毀了。

對於一個勤奮的好學生來說,這無異於是給了她當面一巴掌。偏錦環這丫頭絲毫沒眼色,她早早巴望著想看祈王殿下的絕世筆跡,畫紙條發下來時,她余光悄悄瞥過來,驚訝出聲道:「哎,這是什么呀?」

引得那邊的姚沉歡也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