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月下眠(1 / 2)

貴女嬌寵記 鏡鸞沉彩 2958 字 2023-02-21

已經到了一年中最熱的時候。

西山花木中蟬鳴陣陣,悶熱得讓人心生騷動。只是再大的騷動都要按捺著,大家都屏氣凝神,生怕景元帝的怒意波及到自己身上。

西苑行宮中殿宇重重,最偏遠的兩座便是馨晨、青玉二殿。

一個發色斑斑、身著柳青色宮裝的年長宮女端了黑漆盤子走向青玉殿,黑漆盤子缺了個角,有些斑駁。上面只放了一碟子泛黃的青菜和一碗粥,另有一副竹制筷子。

殿外的盤龍柱高大宏偉,上面的朱漆已經斑駁。

大約因為祈王殿下是自請禁足的,景元帝並沒有額外派人來守青玉殿,外面守著的侍衛也都是原本就戍守在此的。

這宮女是專門給待罪之人送例行飯食的,守在這里已經幾十年了,人稱方姑姑。幾個侍衛略微檢查一下,便給她放行。

年久失修的殿門打開時,發出吱呀的聲音,仿佛老人的呻/吟。青玉殿中光線昏暗,里面面積雖大,擺設卻簡陋之極,除了素紗帳的床榻外,只有一桌一案,放眼一瞧,空盪盪一片。

只不過,坐在案前寫字的男子身影,卻能把所有的晦暗和簡陋裝點成清貴和雅致。

一束陽光恰好打在趙琰的側臉上,露出精致而白皙的輪廓。

「殿下,您的飯菜到了。」方姑姑把盤子端到他面前。

趙琰點點頭,伸手把墨硯往旁邊挪了挪,讓她好放盤子,又繼續氣定神閑地寫他的《金剛經》。

「殿下,奴婢今日在外面打聽了,皇上已經把祈王殿下的案子交給刑部的魏京大人查辦,魏京大人素來廉潔,必會很快換殿下一個公道的。」

趙琰這才抬起頭,看了眼這位素未謀面的年長宮女。

方姑姑嘆口氣道:「殿下不識得奴婢,奴婢卻感念殿下已久。奴婢祖籍在河南道宋州莫西縣,五年前宋州鬧蝗災,若不是殿下經過時慷慨解囊,賑濟災民,奴婢的家人早就餓死了。祈王殿下善良仁慈,天下人無不稱道,若是連您都被冤枉成謀逆,那也太沒天理了。」

趙琰微笑道:「這位姑姑謬贊了。」

方姑姑將粥和小菜放到桌案上,又揭開托盤的底部,里面又露出薄薄的一層,放著兩碟小菜,分別是板栗燒雞和爆炒肚絲。

「這點青菜哪里吃得飽?奴婢知道殿下愛潔,這兩樣菜是奴婢自己做的,不是什么美味佳餚,但好歹干凈,有些油水,比光用青菜要強些。」

趙琰道:「謝過姑姑。」

方姑姑擺好飯菜,又囑咐他趁熱吃,這才端著空盤子離開青玉殿。

她還要去給馨晨殿的那位娘娘送飯呢。馨晨殿與青玉殿就是相鄰的,都是一樣的簡陋破舊,這兩座殿,名字叫得好,不過是西苑的牢房罷了。

馨晨殿可不如這邊安靜,那姚淑妃自關進來後,就沒消停過,前幾日鬧著想見皇上,現在開始鬧著要見宣王。方姑姑每回去送飯,都是放在地上就趕緊跑的。

青玉殿里,方姑姑走後不久,隱在房梁上的嚴渭就跳了下來。

他輕笑了一聲,「殿下您的賢名真是廣播四海。」

趙琰瞧他一眼,「你該回京了,省得外人生疑。」

嚴渭斂了笑意,「那方才我說的,寧知書向魏京提供證據的事情呢?」

一直以為,只有趙玠在使力揭發趙琰,原來還有寧知書這只幫手。似乎是意外之外,又仿佛在情理之中。

趙琰淡淡道:「有沒有他的動作,對我而言又有多大區別?對靖北王府,不要輕舉妄動。按原計劃進行就是。」

「可是,靖北王府可是平王最大的助力,殿下……」

趙琰擺擺手,「我知道。但現在還不到時候。你繼續好好待著就是。」

「是。」

趙琰又指了指桌上的飯菜,「給我處理掉吧,免得那位姑姑起疑。」

嚴渭看著那兩碟菜,簡直想翻白眼。那位姑姑倒是熱心,可人祈王殿下每日都有人暗中送山珍海味來,哪里看得上這個?

他把兩碟菜統統倒到自己帶來的食籃子里,然後悄然離開。

此時此刻,阿凝還安靜地待在靈溪院里。

雖然仍然日日畫畫讀書,可連粗線條的馥兒都看出她的心神不寧來。

秦晚馥道,「你這樣擔心,不如去問問書哥哥,看朱大人那邊有沒有什么線索,祈王殿下何時才能恢復清白。」

阿凝抿抿唇,「也沒有很擔心……」

「眉頭皺得都快成小老頭了還不擔心呢!」馥兒戳了下她的腦袋,「你就別掩飾了,他是你的老師,對你又這么好,你擔心也是人之常情啊,不擔心才是沒良心呢!」

阿凝點點頭,「你說得對,我這就去問問姐姐,看有消息沒有。

結果她去正院尋榮宓,卻沒看見人。院里的丫頭說,世子妃今日一早就出門了。知道她出門時帶了紅蘿還有寧知書給她安置的侍衛,阿凝才放下心來。

這幾日不管是西苑還是明玉山庄,都詭異的安靜。她能預感到,平靜中正醞釀著某種巨大的風暴。

阿凝仔細分析了一下祈王殿下的情勢。她覺得以他孤傲的本性,又那樣費心給自己編織賢名,怎么會做什么龍袍來讓自己的賢名毀於一旦呢?

他這次遇難,只有兩個可能。其一是外人陷害,陷害他的人不管是誰,定然事先知道孤雁閣小院的存在,說不定也掌握了他其他什么罪證,比如……謀害皇後未遂什么的,若是都被揭發出來,即便他能洗刷謀逆的罪名,也會有別的臟水潑給他,那就糟了,這也是她最擔心的情況。

阿凝不知道,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站在了趙琰的立場。

拜兩年前她曾經多管閑事「救」過他一回,她覺得還有一個可能,是他自己設計的。如果是這樣的話,她也就不必擔心了。

她回想起那日在紫茉莉花田,他還是如常的泰然從容,一絲端倪也無。真是……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這日夜里,錦青終於給她帶來了一個消息:她若想見他,去繁香塢就是。她思來想去,最終還是答應了。

傍晚時,阿凝換了身輕便利落的素色羅裙,跟著錦青去了繁香塢。

同去年一樣,繁香塢中花枝重疊,一片艷麗妖嬈。

阿凝去年來此,對那玄妙之極的奇門八卦感到好奇萬分,這一年來研究了不少,可現在,通往孤雁閣小院的花木已經沒有了屏障。

漸漸的,耳邊傳來一陣熟悉的琴音。

阿凝識得此曲,以前聽趙琰彈過的。

悠揚的琴聲越來越近,分開眼前最後一重扶桑花木,卻見眼前豁然開朗。花木中的一大塊空地上,鋪了一層金絲絨毯,撫琴男子一身月白錦緞銀絲鑲邊廣袖衣袍,發髻上的白玉簪如雨水洗過,清透晶瑩。整個人都沐浴在夕陽暮色下,俊逸清雋如月灑寒江,日耀雪峰。

此刻,阿凝才不得不承認,每回看見他,自己心中都是有幾分驚艷的。

趙琰抬眼,看見思念已久的小小身影,唇角綻出幾分笑意。他停下了琴,朝她招手,微笑道:「快過來些。」

小姑娘這會兒穿得極素凈簡潔,一頭青絲梳了個螺髻,只一支白玉嵌碧璽蝴蝶□□珠釵,露出纖長細致的脖子,白皙而稚弱。她猶豫了一下,慢慢走過去。

到底抑制不住好奇心,她問道,「殿下,你……不是應該在青玉殿里關著嗎?怎么會在這里?」

還這樣大膽地撫琴,若是被人發現了可如何是好?

趙琰此時心情極好,「阿凝猜猜,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阿凝看眼四周的花林,錦青已經不見了身影。她略略一想,雙眸忽然睜大,「莫非……青玉殿里面也有地道通向這里?」

此處地形復雜,又有重重扶桑花木為屏障,的確適於諸多玄妙機關。

趙琰點點頭,「還不算笨。」

「可是……前幾日還有宣王的人來這里搜查過,你現在還敢跑到這兒來?」

她覺得祈王殿下簡直是奇葩,都火燒眉毛了,還有心思撫琴?

趙琰細看小姑娘的眼睛里滿是擔憂,知道這是擔心自己,登時心里一陣熨帖。但是被自己的心上人這樣看不起,多少還有幾分郁結。

「阿凝,你以為,我會怕宣王嗎?」他冷笑道,「對我來說,殺死他同捏死一只螞蟻也沒甚分別。我只是……想讓皇上動手而已,才不得不費些周折。」

阿凝愣住了,宣王趙玠是皇子,是親王,殺他怎么就容易了?她靈機一動,又道:「你在宣王身邊放了人?」且必然是十分親近的人。

趙琰又笑了,「阿凝真聰明,又被你猜對了。就是因為他剛剛搜查過,所以現在這里才是最安全的。」

阿凝點點頭,心下已經大定,原來一切都還在他的掌控中。

趙琰聲音溫柔低沉,仿佛流溢而出的樂曲,「阿凝,我來見你一面,是想告訴你,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可能會……唔,裝一回死。你若聽到我死了的傳言,也不要害怕。」

阿凝瞪圓了眼睛,「為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