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柳色新(1 / 2)

貴女嬌寵記 鏡鸞沉彩 3122 字 2023-02-21

剛下過一場小雨。風細,塵輕,柳色清新。

東臨侯府的霖萃堂建在蓼香汀之上,水汀邊新植了迎春、杜鵑、月季,一派奼紫嫣紅,把霖萃堂簇擁在其中。

堂中的窗子開著,吹進陣陣香風,伴著早春獨有的微微涼意。

阿凝歪靠在中央的紫檀木嵌大理石鏤雕纏枝菊花紋並鋪就牡丹水玉色絨毯的美人榻上,一身淺粉飛花蜀錦上衣並水碧煙雲色綃紗長裙,將身子勾勒得凹凸有致,線條明媚。墨發只挽了個流蘇髻,長長的墨發傾泄在胸前,落了一縷到榻邊,隨著五彩的發帶在微風中輕輕飄盪。

一個墨綠衣裙的小丫頭坐在低矮小凳上,輕輕給她捶著腿。

錦珠捧了件織錦鑲金絲的斗篷進來,輕輕給她蓋上,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她給那小丫頭使了個眼色,小丫頭便停了下來,兩個人正欲退下時,榻上的女子卻醒了。

她伸手輕輕揉了下眼睛,一雙眼猶如沾了桃花水一般,水霧蒙蒙的。

「什么時辰了?」

「午時才剛過。」錦珠回到,「姑娘可要回銜思閣歇息一會兒再來理事?」

「不必了。」她掀開斗篷,坐起身,「幾個管事可都到了?」

「到了。」錦珠把斗篷披到她身上,「如今還涼著呢,姑娘還是多穿些。」

阿凝皺了下眉,卻也沒再拒絕,「讓他們都進來吧。」

「是。」錦珠把堂前的綢紗簾子放下來,小小的霖萃堂便被分割成前後兩間。

綢紗簾子色彩柔媚,堂中熏香裊裊。幾個管事進了堂,立在簾子外頭例行回話。

錦珠就立在簾子旁邊,時而把管事呈上的賬本給阿凝送去。

昔日只知道彈琴畫畫的姑娘,如今卻是什么都會了。錦珠瞧著阿凝低頭看賬本時纖長濃密的眼睫,只覺得心頭一陣微疼。

半年時間,改變了許多。半年前那場西山大火帶來的劫難,讓她至今都心有余悸。大姑娘的故去不止帶給靖北王府毀滅性的打擊,同樣也給東臨侯府帶來深重的創傷。

那場災難之後,老太太、太太都相繼病倒,六姑娘亦是日日抱著大姑娘的遺物淚流不止,哪里還有心思想別的?太太便做主把府內的事情都交給楊姨娘打理,不曾想,卻換來另一場災難。

那楊姨娘先前將府里每個人都籠絡得好好的,不成想卻是個貪婪成性的狼!她開始代為理事後,幾乎把所有能搜刮的東西都放進了她的小金庫里,甚至膽大包天的公然短缺老太太、太太和六姑娘的用度銀兩。

那楊姨娘別的不行,卻最能哄騙侯爺。這半年里侯爺在國子監換了差事,時常早出晚歸的,也沒那個功夫管內宅。

屋漏偏逢連夜雨,去年十月里,二房里忽然提出分家,當時,府里幾個主子都沉浸在悲痛里,沒有心思計較這些,老太太那時候也病得連人都不認識了,二房說分,這分家便也實施得很快,阿凝後來才曉得,這一分,二房把東臨侯府大半的產業都分走了。

落到最後,曾經富貴滿堂的侯府已是掏空大半。

後來,是錦環被楊姨娘掌摑處罰一事,才讓六姑娘重新振作了起來,懲治了楊姨娘,重新整頓了侯府內外。

說起那次,錦環可真是受了罪了。當時府里幾個諂媚的下人喚楊氏為楊夫人,錦環聽到後教訓他們不該如此稱呼,剛好被楊氏聽見。楊氏讓幾個粗壯嬤嬤把錦環打得滿臉血痕,錦環臉上腫了一個多月才見好。

錦環和錦珠一樣,跟在阿凝身邊許多年了。阿凝在府里的地位不言而喻,所以她們倆也鮮少受到什么欺辱。這楊氏卻真是個膽大包天的,說句不好聽的,打狗也要看主人,她又有什么資格如此猖狂?

想起此事,錦珠仍然忍不住憤憤然。

不過,好在有六姑娘在,一切都漸漸好起來了。

過去錦珠只道六姑娘是個被寵慣了的嬌小姐,可經過此事才曉得,當年大姑娘教的六姑娘的東西,她全都記得,包括家宅理事,包括計算經營。

當年……大姑娘是多么伶俐能干的人……

大姑娘……錦珠又想落淚了。她吸了口氣,忍了下來。

不過是月度例行回話,也沒什么大事,時間不長,幾個管事便退了出去。

錦珠給她送來一盅銀耳蓮子羹,阿凝用過之後,便動身去瀾心院看望老太太。

走出霖萃堂,聞到一片香氛。阿凝望了眼水汀邊的幾株垂柳,發現不知不覺間,垂柳已是一片新綠。綠柳上幾只黃鸝嘰嘰喳喳叫喚著,活潑而生機。

腦海中恍然想起,去年春天去倦水湖邊寫生時候的場景。那片綠柳煙波,實在讓她懷念不已。

可是,她似乎很久沒畫過畫了。

阿凝回過神,繼續往前。

瀾心院里景象如昔。

老太太年紀本就大了,這場持續大半年的病,讓她看起來比去年老了好些。去年病得最嚴重時,幾乎就背過氣去了,宮里的御醫都說沒的救了,好在錦青及時去祈王府請來了薛臨澗,才從鬼門關拉回來一條命。

如今薛臨澗一直住在東臨侯府,專供阿凝差遣。

阿凝進屋時,薛臨澗剛給老太太請過脈。

「薛神醫!」阿凝給他行了禮,薛臨澗亦回禮。

「今日我祖母的身子如何了?」

「老太太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如今正是大地回春,老太太可以挑個晴朗的日子,起身走走了。」

阿凝高興極了,「謝謝薛神醫!」

「這是老朽應該做的。」薛臨澗說著,忽然眸光一轉,又道:「老朽還有一事需要私下稟告姑娘。」

阿凝一愣,而後遣退了屋里的丫頭,「薛神醫您說。」

薛臨澗將一早寫好的葯方子交給阿凝,「這是老朽最初開給老太太的葯方子,老太太服用了幾日,卻不見好。老朽還以為是老朽老眼昏花診斷錯了,後來查了葯渣子,才曉得是其中一位十分常見的葯材質量出了問題。」

阿凝的眸光冷了冷,她拿了那葯方子看,他指的葯材名為羌活,的確是很常見的東西。

「多謝神醫的告知。我定會把此事查清楚的。」她頓了頓,又道:「這葯方是您剛來侯府時給祖母開的,如今已過幾個月了,薛神醫為何不早些告訴我呢?」

薛臨澗捋須笑了笑,「老太太的病若是沒好全,老朽也沒有底氣說這件事。」

阿凝點點頭,喚了錦珠送他出門,自己進屋去看老太太,見她精神果然好了許多,心下大寬。

回到銜思閣後,阿凝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查葯方子的事情。

大約是作案的人手法太過拙劣,即便過去這么久,也留有許多破綻。到了傍晚,錦珠就把查的結果回了上來。

錦珠平時性子也算平和,這會兒也忍不住滿是氣憤,「六姑娘,那段時日府里用的幾味普通葯材,都是由楊姨娘的一個販葯的遠方表兄送進來的!奴婢原本還以為是他貪圖便宜以次充好,才送了些質量不行的葯材進來,沒想到楊姨娘身邊的紫萍,竟然私下里來坦白請罪,說這是楊姨娘故意換成質量差的,就是不想老太太的病好!」

阿凝心頭一凜,「這楊氏,簡直膽大包天!連瀾心院都敢下手,她是在找死!」

楊氏自去年底就被禁足在慧心院。她這種沒什么高明手段的,也就只在大家沒心思管她時蹦躂得厲害,現在想在她眼皮底下作亂,簡直痴人說夢。因著父親多少還是舍不得她,阿凝也不願意為了她臟了自己的手,所以才把人先留著,待老太太或者母親病好時,再交由她們發落。

阿凝帶著錦珠和幾個嬤嬤,到了慧心院。

慧心院里布置簡素,有阿凝的叮囑,府里的人哪里敢給楊氏好日子過?送的飯食、衣裳都是最差的,跟囚犯也差不多了。

錦珠幫阿凝揮了下屋里厚重的灰塵,阿凝才拿著帕子稍稍掩了口鼻,一腳踏了進去。

楊氏正死氣沉沉地歪坐在床榻上,看見阿凝後,立刻跳起來喊道:「小賤/人!你又來干什么?還嫌害我害得不夠慘嗎?」

那次把她關進來時,阿凝就命人給足了她五十個耳光,把她慧心院的幾個近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也罰了個遍。如今又把她關在不見天日的地方幾個月,她如今恨透了阿凝,也不跟以前那樣做小伏低、費心掩飾了,看人就罵,瘋狗一般。

阿凝笑了一聲,對一同跟進來的李嬤嬤道,「楊姨娘始終學不來教養禮儀,實在應該好好□□。給我掌嘴。」

正端了杯茶水進門的申嬤嬤看見阿凝,手里的茶杯啪的落地,她抱住李嬤嬤的腿,朝阿凝求道:「姑娘!姑娘!老奴求您放過姨娘吧!姨娘如今身子已經不好了!」

申嬤嬤一直跟著楊氏,那時候楊氏整日里花枝招展耀武揚威的,她也沒少借勢逞威。

阿凝瞧都不瞧她一眼。如今喊姑娘倒是喊得勤快,那會兒在背地里不知跟著她主子一起,罵了她多少回「小賤/人」。

說實話,阿凝至今都不知道,為何過去姜氏對楊氏那樣好,楊氏卻這樣以怨報德。她那時候雖然不怎么搭理她,可也從未有過害她之心,她怎么就如此討厭她入骨,每回都要辱罵她才能解氣呢。

楊氏曾經也是閨閣大小姐,父母乘船出游時雙雙落水,她投靠的二叔卻把她賣給了一個七十歲老頭子做填房。她偷偷跑了出來,才保住自己的清白,後來才遇到榮成田。阿凝知道楊氏的遭遇,可這並不代表,她就能害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