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蘇涼才知道,泠於晨把她帶出看守所的那一天,正是他和許莘的婚禮。他於眾目睽睽之下將許莘一個人丟在會場,許莘不甘心,便守在了泠家所在的住宅區內,卻怎么都沒想到,自己等來的竟是那么的一個讓人絕望的答案。
也是事後,蘇涼從舅媽孫雯口中得知,泠於晨與許莘的婚禮無疾而終,許家曾到泠家大鬧了一場,最後,以許莘瞞著眾人跑到醫院墮胎一舉徹底結束了這場鬧劇。
蘇涼不知道許莘究竟是懷抱著怎么樣的心情將孩子打掉,想來,許莘是徹底對泠於晨死絕了心,才會咬牙做了這樣的決定。
畢竟,強迫而來的愛情不幸福。
蘇涼無暇理會別人,光是她自個兒的事她就忙不過來了。離開看守所後她就一直住在舅舅家,家中驟變,舅舅這段日子依然住在醫院,舅媽為了節省開支,不得不將家里的佣人解雇,只剩下一名上了年紀的老媽子說什么都不肯離開。她是認得那名老媽子的,她生活在歐陽家大半輩子,除去這里根本就無處可去。舅媽憐惜她,最後還是將她留了下來。
本是輝煌無比的歐陽宅,這一番風雨後,走的走散的散。這世道炎涼,自出事後舅媽就沒想要去哀求別人,反正是自知他們這時即便上/門求助也只會吃閉門羹,便也不願去自討沒趣。
自回來後,蘇涼便不時往門外盼首,自個兒也說不清自己到底還在期盼些什么。舅媽也說了,這幾天裴家的人都沒有出現,惟有她,是怎么都死不了心。
她沒盼來她想要看見的人,卻盼來了一臉著急的容月。
容月這小妮子是剛從外地出差回來,一身的風塵仆仆,下了飛機後直接就從機場拖著行李跑了過來,一見面就眼眶泛紅,半句話也沒說便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這個時候,以往絡繹前來奉承的人通通都不見了蹤影,大家都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別人都說,出事了以後,才會知道誰才是真心對待自己。
容月拉著她說了大半個鍾頭,任憑她怎么勸都不肯離開,後邊,又聽說歐陽曦已經失蹤好些天了,連忙扯著她就往外跑。
蘇涼沒敢讓她開車,反倒是她自己開著車在街上游盪。容月坐在副駕駛座上,一臉急切地往窗外張望,每每看到相似的身影,卻發現並非她要找的人時,她的臉上都是禁不住的失落窀。
早在這之前,蘇涼就找過歐陽曦可能會去的地方了,但此番兩人還是又去了一趟。直至晃到夜幕降臨,兩人這才記起從早上到現在皆是一粒米都沒有下肚。
容月才剛回來,臉上仍帶著明顯的疲憊,蘇涼本想勸她先回去休息,可她說什么都不肯。
蘇涼沒有辦法,惟有與她隨便找了一處吃點東西,然後再繼續找。
除去她之前去過的地方,容月還帶她去了另外一些地方。等到接近晚上十點,容月見夜色已晚,便答應乖乖回家休息,明天再繼續找。
蘇涼將她送回住的地方後,自己這才驅車回到歐陽家。剛停好車子想要進屋,冷不防在門口的地方碰見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泠於晨走了過來,僅僅一天沒見,他似乎憔悴了不少。想來,該是為了許莘的事。蘇涼跟他打了一聲招呼後,就想抬步走進屋子。
泠於晨喚住了她。
她回過頭,疑惑地看著他從口袋里拿出一樣東西遞到她的面前,她並沒有接,而是一眼掃過,在瞥清楚後雙眸不由得瞪大,連連搖頭拒絕。
「我不能要,你收回去吧!」
泠於晨沒有收回手,依然舉至她的面前。其實,早在來之前他就已經猜想過這個結果了,可是,歐陽家現在正處於危機狀態,蘇家那邊又於簡嘉的手中,她根本就沒有太多的錢來解決燃眉之急。
「蘇小涼,你就收下吧!今天下午我回來的時候瞧見有些債主找過來了,你舅媽匆匆從醫院趕了回來,一番勸說保證後那些人才離開的。我不知道歐陽家到底欠了多少債,我這也不多,但起碼是我的一點心意,你收下吧!」
蘇涼看著他手上的一張一千萬支票,始終還是不願意接受。
她不想欠他什么,他也沒義務要這么幫她。這一千萬雖然看上去不多,但她知道這肯定是泠於晨自個兒所有的財產了。泠家的錢他不能動,但他想幫她,就只能拿出自己的錢,也算是出了分綿薄之力。
「泠於晨,我很謝謝你總在我危機的時候出面幫我,」她道,「可這一關,我不能像以前那樣依賴你,更何況,現在的我也沒資格要你出手幫我。如果你還把我當成朋友,那么,就什么都別給什么都別說,我知道你在擔心我,那就已經足夠了。」
聞言,泠於晨的臉有些蒼白。隨後,他的手慢慢地收了回來,眼底盡是無法掩飾的黯淡。
「錢我可以收回去,但是我希望你在有困難的時候能夠想到我。你應該知道,不管怎么樣,只要你一句話,我都會立即飛奔到你的面前。」
蘇涼笑了笑,沒再跟他多說,轉身就向門口的地方走去。
在她的背後,她能清楚地聽見,泠於晨那近乎蚊蠅般低微的一句話。
「蘇小涼,只要你回頭,我都在。」
她身子一顫,遲疑了半晌,終究還是拿出了鑰匙開門。
屋內,孫雯還沒入睡,依然坐在客廳里。她走上前,想到泠於晨跟她說的那些話,她就不由得向舅媽提了起來。
這一提,才知道下午的時候當真有債主上/門討債。
蘇涼想了一通,跟舅媽提議說要不就變賣一些家里值錢的東西,看看能湊到多少錢。反正不管怎么說,錢都是得還的,就算不能一次全部還清,但還上一些終究還是好的。
舅媽點了點頭,其實傍晚過去醫院的時候她就已經跟舅舅商量過了,舅舅也同意了這樣的做法。因此,在臨睡前,蘇涼仔細跟她討論了哪些能賣哪些不能賣,列了一些單子後,她這才上樓回房。
然而,她回到房間卻並非立即睡覺,而是拿出了畫廊的收支單子,核算了一會兒,將畫廊跟工作室能拿的現金都拿出來,先解決了這眼前的債務再說。
翌日一早,容月就過來了,她一進屋就將一本存折塞到了她的懷里,甚至還先她一步揚言要是敢不收下就當場把她活活掐死。
蘇涼見推托不了,惟有一再承諾等到往後賺錢了肯定連帶利息歸還。容月性子向來大大咧咧的,拍著她的肩膀說不急不急,還不了就肉償。
因為有事,蘇涼不能跟她一塊出去,容月把錢送過來後,就自己開車繼續去找了。蘇涼將她送出門,站在門前看著那台漸漸遠去的車子,數日來一直緊蹙的眉頭終於稍稍松懈下來。
在這種灰暗時候,不知道能否有一段感情逆光而長?
只希望,她找不到的人,容月能夠找到。
隨後,蘇涼與舅媽一同出門,先是將舅媽送去醫院,她便開著車子直接就去了車行,在那磨了幾個鍾頭,把車子賣了數十萬,之後又將帶的一些首飾到當鋪賣斷,拼拼湊湊,才不過三百多萬。
她又回了一趟工作室,湊到了五十多萬,拿著錢匆匆去醫院交給了舅媽。
把錢還了一部分給其中的幾位債主,但到底還欠了很多,舅媽的眉頭未見松開,臉上依然凝聚著淡淡憂愁。
傍晚的時候,容月一通電/話打過來,說是終於找到歐陽曦了,這是這么多天以來最振奮人心的一個消息了。蘇涼掛斷後,就連忙往家里趕。
住宅區內,路燈昏黃的光線下,一抹頃長的身影倚在車邊,腳下的是數之不盡的煙頭。
蘇涼剛下車,就遠遠地瞧見了那台熟悉的grancabrio.s。
她心里的歡喜在頃刻間慢慢沉下,她並沒有靠近,只是杵在原地,冷冷地看著。
等待了那么久,甚至就連她自己都快要有一種他不會再出現的感覺了。而如今,他出現了,卻是來遲。
男人抬起眼眸望過來,那雙如黑夜般深邃的眼眸眸光濃郁,讓人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將手上燃到一半的煙丟在地上踩滅,舉步向她走來。
她看著他來到自己的面前,她的唇緊抿,面無表情地瞅著眼前這張自己曾經深愛的容顏,始終不肯說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