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院內,身穿白色衣袍的醫生護士在病人間穿梭。
這是一個白色的世界,絲毫沒有其他的顏色,有的,只是這過分的的慘白,白得讓人想要發瘋。
單人間內,一個頭發凌亂的女人坐在角落里,她蜷縮著身體,嘴里一張一合,像是在唧咕些什么,她的眼神渙散沒有焦距,屹然就是一個沉溺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從監獄方面簽了相關轉移文件後,裴聿和蘇涼就一起來到了這邊。
伊可韻是在他們簽署文件後不久送過來的,蘇涼透過門口的小窗口往里面看,這么多年來,她都不曾再見過伊可韻,伊可韻的病情是容不得任何人探望的,因此,這說起來,還是豁別了二十多年後的第一次相見。
她定睛望了過去,伊可韻的樣貌比記憶中消瘦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整個人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個行走的骷髏,她瘦得讓人驚詫,雖然大多數時間都是坐著,但她站起來的時候,身形就好像快要跌倒的搖搖欲墜般躪。
旁邊,負責的醫生仍然在不停地對裴聿說著話。
「病人這幾年的身體已然走下坡,精神狀況也變壞了不少,估摸,活不了幾個月了。因此,監獄方面才會遞交了外送申請,想讓她好好地在一個地方度過最後的日子。」
聽見這番話,蘇涼長長的睫毛輕微顫抖了一下。
活不了幾個月了嗎?
伊可韻當初就是被判處無期徒刑,即便是瘋癲了,仍然得在牢里呆上一輩子。這是她得以贖罪的方式,可她怎么都沒想到,豁別許久的再一次相見,可能會是最後的一次相見。
記憶中,伊可韻趾高氣揚的模樣仍然歷歷在目,這一晃眼,多年過去了,伊可韻卻依舊沉溺在她的小世界里,那個,只有裴聿的小世界里。
她明明比她大不了幾歲,模樣卻是蒼老得多,蘇涼看著房間內的她,慢慢地蹙起了眉頭。
裴聿跟那醫生道了聲謝,這才轉過頭看著她。
「怎么了?」
她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她只覺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尤為復雜。
裴聿越過她看向了房間內的伊可韻,到底,還是嘆了一口氣。
「其實,換個想法,這樣也挺不錯的。活著對她來說,或許還比較痛苦,倒不如痛痛快快地結束,總好比像現在這樣煎熬著。」
蘇涼仍然緘默著。
好半晌後,她才斜睨著他。
「對你來說,伊可韻算是什么人?」
她的面靨上沒有一絲的玩笑意味,他正了正色,也沒想要隱瞞她。
「從小一起長大,在父母都沒有空閑管我的時候,都是她陪在我的身邊。或許是習慣了按種習慣吧?我曾經愛過,但也明白,自己不過是習慣了她的存在罷了。現在見她這副模樣,說實在的,心里還是會有一點的難過。我經常在想,如果她沒有到裴家來,是不是就會生活得快樂一些?也無須像現在這樣,被困在這么的一間小房間里。」
蘇涼的目光再次轉向了房間內的人。
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不是嗎?
伊可韻確確實實到裴家了,也確確實實生活了那么多年,甚至經歷了那么多的事,別人都只看見她的壞,卻從不知道她到底也只是一個可憐的人。
或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是見到她這個樣子,蘇涼總覺得,胸口就像堵了一口氣一樣,憋得難受。
一個想法徒升心頭,她的唇角微微勾了起來。
「裴聿,剩下的這幾個月,我們一起過來看看她,多陪陪她吧!就算是隔著這一塊玻璃,也好。」
裴聿一愣,而後目光不由得放柔。
「好。」
蘇涼慢慢地收回了目光,主動牽起了他的手。
「走吧!」
裴聿輕聲地「恩」了一句,臨走前回過頭看了一眼那間房間,這才與她一起抬步離開。
另一方面,裴家里,裴蓓難得宅在房間,趴在桌子前想著該用什么辦法撮合顧樂和菲絮。
她想了很久,顧樂那種悶性子的人,用最直接的辦法鐵定是不行的,她必須跟他耍陰的,但是,顧樂又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隨便一個小辦法根本就無法騙得過他。
她想了想,好幾個想法都被全盤推翻,突地,腦子里靈光一閃,她立即便坐直了身子,嘴角越咧越開。
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
她就不相信,憑靠著菲絮風/***的本領,她會拿不下一個顧樂。
如此想著,她便打開了電腦,上網找了幾件性感的衣服,再注意了一下她生日宴的時間,結賬完單。
她看著已經進入快遞流程的網單,已然開始幻想那天的情景了。
一個再厲害的男人,到底也只是男人,但凡是男人,鐵定是過不了美人關的。雖說菲絮那丫頭才不是什么大美人,
但顧樂總不能是柳下惠吧?她就不信,一個活生生的性感女人站在自己的面前,那個男人會不心動。
裴蓓還特地列出了詳細的方案,精准到每一個步驟都寫得清清楚楚。
她拿著方案打給了菲絮,小妮子在那頭聽見她的辦法後,好一陣子都無法平息滿心腔的興奮難耐,既羞澀又期待地答應了下來。
掛了電/話後,她不由得在想,倘若菲絮真的成了顧樂的妻子,那么她的自由是指目可待了。
一想到這一點,她就尤為的期待。
只是,她怎么都不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她算計著顧樂,並不代表在商場上廝混了那么多年的顧樂就是那么容易被她算計的。
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很快的,便到了生日宴當天。
生日宴是在下午舉行,這一天,蘇涼早早就把裴蓓給叫了起來,由於是在作戰前一晚,她是興奮到睡不著,導使三點了才總算睡了過去,然而,這一切看在蘇涼的眼里,卻成了另一個意思。
她給她頭一個爆粟,滿眼的好笑。
「你都過多少年這樣的宴會了,怎么還會睡不著?」
裴蓓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總不能告訴她,她整晚都在幻想著顧樂和菲絮相處的情景吧?
她自是不可能將這種事情告訴母親,就怕她說了,自己的計謀就不能進行下去了。
蘇涼把准備好的衣服遞過來給她,她緩慢地換上,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
太過注重顧樂和菲絮的事了,倒是差點忘了今天是她二十歲的生日。
二十歲了,她……已經是個成年人了。
她的神色難免有些恍惚,鏡子里的自己,已然不是舊時那個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了,雖說她沒有傲人的身材,但是她的美貌可以說是遺傳了父親,雖然稱不上絕色,但也總算是那種會教人移不開目光的美人胚子,就是不知道,為什么每次她對別人告白都是以失敗告終。
莫非,真的如菲絮所說的那樣,是被她的豪言壯語給嚇跑的?
蘇涼走了過來,幫她挽起了一頭長發,動作嫻熟地給她挽了一個髻後,再把一個長發簪別了上去。
蘇涼的眼眸一彎,似是有些感嘆。
「這一轉眼,蓓蓓都長這么大了,二十歲,已經是可以登記結婚的年齡了呢!」
裴蓓笑了笑,突然有些好奇。
「媽,像我現在這個年紀,你在做什么?」
蘇涼想了想,而後笑出聲來。
「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正好在愛爾蘭就讀大學,四年的大學課程,我花三年就讀完了,然後回來x市。」
她眨了眨眼。
「再然後,跟爸認識結婚嗎?」
蘇涼伸出捏了她臉蛋一把。
「先是訂婚,再之後才是結婚。不過,說起來,我跟你爸真正相識是在我十九歲的時候,那時候我是在正要去愛爾蘭的路上碰見了他。」
父母的愛情史向來都是頗為精彩的,她想要追問下去,沒想,蘇涼一個眼神瞪了過來。
「別八卦我們的事,有些事我是不能跟你提起的,不然,回頭你爸又得鬧別扭了。」
面對女兒一臉的茫然,蘇涼的目光不禁有些游移。
她總不能告訴裴蓓,第一次見到裴聿,她就把裴聿罵得回不了嘴吧?就連三年後的相親,她也是給了他一個終生難忘的經歷---跟一個胖女人相親。
仔細想想,似乎,她跟裴聿的每一段,都是尤為深刻的記憶。
蘇涼回過神來,從佣人的手里拿過了項鏈,幫她戴上。
「蓓蓓,你都二十歲了,考慮過自己的終生問題了嗎?」
豈料,裴蓓的目光帶著些微的哀怨望了過來。
「爸准許我談戀愛了嗎?」
蘇涼不由得一窒,果然啊,全部問題都是出自裴聿的身上。她就不知道,為什么裴聿要把女兒看得那么嚴,絲毫不讓雄性物體接近裴蓓就算了,連那三個小子都是絲毫不合他的眼緣。
只是……
她想了一下,面帶笑容地看著裴蓓。
「蓓蓓,你別管你爸,你爸年紀越大越長回去。你告訴媽,你有戀愛的對象嗎?還是說,你比較喜歡顧樂顧景許子睿他們其中一個?」
見母親如此坦言地把話說白,裴蓓不禁有些尷尬。
「媽……」
她剜了她一眼。
「別想繞過去,跟我說實話,難道他們三個人里面就沒一個是你喜歡的?」
見躲避不了,裴蓓就只能實話實說了。
「媽,我對他們幾個都是當作哥哥一樣對待的,怎么可能有那方面的情感在?」
蘇涼狐疑地蹙起了眉頭。
「當真一個都沒有嗎?我看顧景挺不錯的,人開朗陽光,跟你在一起你也不會太無聊,指不
定還會很幸福。」
顧景嗎?
裴蓓沉默了下來。
她是真的沒有想過顧景,在她的印象中,許子睿是猶如親哥哥一樣的存在,她可以篤定地說她絕對不可能跟許子睿發生親情以外的情感的,她相信許子睿同樣也有一樣的心情。
至於顧樂,她不知道是不是從小自己就特別粘他,但起碼現在,她是挺磣他的,自然不可能把他當成戀愛的對象。
這么說來,還有一個顧景。
不可否認的,就如蘇涼所說,顧景是一個滿不錯的男人,她兒時最為深刻的記憶,可以說都是與顧景一起度過的。她記得很清楚,每次她哭得厲害,最後都是顧景把她哄開心的,而且,顧景也不像顧樂那樣整天板著臉,他很疼她,只要她想要的東西,他都會給她,有時候她甚至在想,自己會不會選擇跟顧景在一起。
想到這里,她就忍不住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臉。
前來幫她化妝的人嚇了一大跳,裴蓓神色僵了一下,訕笑著道:
「有蚊子!哈哈!很大很大的一只蚊子!我只是在打蚊子而已!」
蘇涼看著她的目光帶著幾分無言,示意化妝師過來替她化妝,自己便坐在旁邊繼續地說著話。
「蓓蓓,顧景真的不適合嗎?」
裴蓓的表情像是有些苦惱,到底,她還是憋出了一句。
「我不知道。」
蘇涼也沒勉強她,對著她抿唇一笑。
「媽也不勉強你,你喜歡誰就喜歡誰,但凡你喜歡的,我都會支持。」
她點了點頭,表示已經知道了。
蘇涼直起身來,趁著裴蓓化妝的空隙,她不由得沉思了起來。
阻礙女兒幸福的,似乎就只有裴聿了,她得趕緊把這事給處理好,不然的話,在裴聿的威嚴下,裴蓓估摸是這輩子都無法找到合適自己的人了。
也不知道那個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好地放女兒談戀愛不是很好嗎?
為什么偏偏就是要阻止呢?
她搖了搖頭,跟佣人吩咐了一聲,自己便走出了房間。
等到蘇涼離開後,裴蓓這才從思緒里抽回神來,想起今天她可是有重要任務的人,連忙讓旁邊的人幫忙把手機給拿過來。
當手機拿到手後,她快速地蛋找著通訊錄,從中找出了菲絮的號碼。
「嘟嘟」幾聲後,那頭才終於被接了起來。
她想也沒想直接就開口:
「你這丫頭,怎么現在才接電/話?你孵蛋去了是吧?現在在哪了呢?過來了沒有?!」
那頭的人似乎氣喘吁吁的,就連說話也是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也說不清楚。
「已……已經快……快到了……很快……門口了……」
見那頭的人艱難地組織著語言,她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到了?那成,我讓人到外面去接你,我猜你現在的妝肯定是花了,得好好補一下妝才行!等會兒就先來個好的印象,再進行下面的事。」
那頭斷斷續續的話傳了過來。
「行……行啊……我……我都聽……聽你的……」
裴蓓這才掛斷了電/話,扭過頭去吩咐旁邊的佣人到門口去接菲絮。
化好妝後,她就走出了房間,正巧碰上走歸來的蘇涼,兩母女准備一起下樓去招待客人。
走到半途,蘇涼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的景哥哥還有睿睿哥哥都來了,現在已經在樓下了。」
她的精神來了,想也沒想就開口問道:
「那么,顧樂哥來了嗎?」
「顧樂嗎?」
她想了一下,而後眼眸一彎。
「對了,顧景說了,顧樂等會兒再過來,說是公司里有要事要處理,不過,顧樂找顧景代為傳話,說是一定會趕在切蛋糕前過來的。」
有事要晚點來嗎?
聽到這話,裴蓓難免有些失望,不過又想了想,顧樂既然已經讓人傳話說會在切蛋糕前趕過來,那么他便肯定會趕過來的,因為,這么久了,顧樂都從未騙過她。
她的一時沮喪一時興奮讓蘇涼感覺困惑。
「怎么了?」
她搖了搖頭,手挽住了母親的胳膊。
「沒呢!只是今天生日,很開心!」
聽她這么一說,蘇涼便也沒再追問下去了。
樓下已然是熙熙攘攘,熱鬧得很,她與蘇涼普一下樓,首先走過來的,便是裴聿。
然而,他卻是先挽著蘇涼,隨後才看向她。
「蓓蓓,生日快樂!這一晃眼的工夫,你都二十了,是個大人了。」
說著說著,他的眼眶似乎有些微微泛紅。
她最怕的就是裴聿這副模樣,雖說能得到父親的寵愛是一件高興的事,但過分的寵愛,有時
候挺讓她喘不過氣的,特別是這種時候,一副感動到不行的模樣,更是讓她不知所措。
她只能無助地看向了蘇涼,蘇涼蹙起了騮眉,一巴掌就拍了過去。